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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歌(300)
作者:六耳圆圆 阅读记录
“他想去南京一趟。”
南京。
夜深人靜之時,街角一傢不起眼的小酒館,卻有三位客人把酒言歡。
這三人都著常服,面皮細膩頜下無須,與尋常成年男子大不相同,正是許構、艾望遠、汪直三兄弟。
汪直執起一杯水酒,一臉鄭重地敬向艾望遠:
“多虧六哥出面說情,令聖上網開一面,小弟才能免受牢獄之苦,這一杯,敬你!”
艾望遠淡淡一笑,拿起酒杯與他碰瞭一下,各自飲下。
汪直執起酒壺又倒一杯,敬向對面的許構:
“多虧三哥上折參我,消瞭先帝的戒心,小弟才能避開雷霆萬鈞,這一杯,敬你!”
“客氣。”許構笑著端起酒杯,“那一參受益的不僅僅是你,我也獲利不少,當今聖上以為咱們是對頭,甫一登基,便升我做南京司禮監掌印,咱們也別誰敬誰瞭,同飲吧。”
“好!”
汪直與他碰杯,一口飲盡,笑道:
“三哥深得聖上賞識,定能早日調回京城。”
“不。”許構呵呵一笑,“幹爹囑咐過,安心待在南京,哪兒也不去。”
汪直微怔:“哦?”
艾望遠疑惑:“為何?”
許構道:“幹爹說,炎炎者滅,隆隆者絕,凡拔尖之人多數難以長久,不冒尖,不落後,凡事有度,進退有路,方為最佳。”
艾望遠點點頭道:“嗯,當年土木堡之變,幹爹就同我念叨過,說世事難料,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應做兩手準備,派個人坐守南京才是。咱們大明朝是兩京制,南京自成一套班子,若北京這邊出瞭什麼事,當朝聖上去瞭南京,那留在南京的班子便立刻代替北京,成為新的權力中心。”
汪直自嘲地笑瞭笑,複又執起酒壺倒酒,哪知一滴也未剩,幹脆擱下,拎起地上的酒壇,尋瞭隻空碗,倒下滿滿一整碗,雙手捧住,虔誠地敬向窗外明月:
“多虧幹爹深謀遠慮未雨綢繆,兒子才能留有退路保住性命,這一碗,敬您!”
說罷,水酒送到唇邊,仰脖咕咚咕咚喝下。
許構與艾望遠心中皆是一熱,也拎起酒壇,各倒瞭一碗,分別敬向那輪明月:
“多虧幹爹指點,兒子才能否極泰來,這一碗,敬您!”
“多虧幹爹愛護,兒子才能安穩自在,這一碗,敬您!”
送碗入口,水酒順著碗沿滴下,濕瞭衣領,喝完之後,艾望遠擡袖擦瞭擦嘴,眼底泛起晶瑩的淚花,聲音微微哽咽:
“咱們都是沒根的人,因為幹爹才成瞭兄弟,三六九,至尊寶,今朝一別,怕是此生再無團圓之日。”
另兩人聞言,亦是眼圈兒一紅,熱淚盈眶。
汪直又拎起酒壇,咕咚咕咚倒瞭三碗水酒,端起其中一碗: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咱們喝個盡興,不醉不歸,方不負這聚合之時!”
艾望遠、許構二話不說,各自端碗響應:
“不醉不歸!”
一場酒喝完,天際泛起魚肚白,乳白色的晨霧彌漫在大街小巷。
汪直扶著墻,醉醺醺地回到住處,踉蹌蹌走到中堂,跌坐在藤椅上,隻覺得頭沉眼脹,口幹舌燥,便出言喚道:
“來人,茶——奉茶!”
一時卻無人回應,汪直這才想起,自己被貶受罰,身邊哪裡還有人伺候,不禁自嘲一笑:
“汪直啊汪直,幾杯貓尿,你就忘瞭身份,還當自己是以前,能呼來喝去——呃!”
一個酒嗝兒上來,他強壓下吐意,癱在椅子上,忍不住哼起小曲兒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的人兒醉,隻把杭州當汴州,哈哈——”
聲音未落,忽聞側廳傳來幾下響動,汪直循聲看去,隻見一名二十出頭的小宦,手捧托盤,端瞭一碗熱茶上來。
汪直頓時心生警覺,酒也醒瞭大半,厲聲問道:
“你是何人?”
那小宦躬身道:“小的張永,在內官監裡當差。”
汪直將張永上下大打量一番,一時摸不準他是友是敵,再瞧桌上的熱茶,哪裡敢喝?面上不動聲色地問:
“我瞧張公公面生,一時想不起,可曾與你有什麼恩怨?”
張永搖頭道:“公公與小的素無交往,何來恩怨?”
汪直又問道:“不知張公公來此,所為何事?”
張永道:“小的聽聞公公無人侍奉,故辭瞭差使,前來伺候公公,沒曾想公公不在,小的便一直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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