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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歌(3)
作者:六耳圆圆 阅读记录
汪直這才回身來,百感交集地望著她,目露憐惜:
“對外就說,她感染傷寒燒壞瞭腦子。”
天漸漸破曉,太陽牙子打地平線緩緩冒瞭出來,晨光揉碎瞭夜幕,照在房簷的積雪上,無聲無息地,將它融成一灘冰水,順流而下。
一滴露水滴入水桶中,落進飄浮的水瓢裡。
水桶一側,汪直兩膝跪地,雙手穩穩捧著粉彩描金祥雲白瓷壇,微微低著頭顱,大氣不敢出。
醇厚馥鬱的檀香直往鼻裡鉆,帶著少許的奶香與甘甜,密密地圍著他,裊裊青煙自視線裡飄過,一縷一縷的,像遊蕩的孤魂,在晨曦的照耀下一點點消散不見。
一片祥和寂靜中,柔軟圓厚的玉手不疾不徐的伸來,自他掌中取走瓷壇,輕輕放進地上刨好的小坑裡。
“寶寶,娘昨晚又夢到你瞭。”
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著一襲緗色立領長襖,五官生得秀麗端正,白凈細膩的面皮薄薄施瞭層脂粉,一頭烏發簡單的挽瞭個墮馬髻,隻零星點綴瞭幾朵天水碧絹花,簡樸素凈之外,別有一番淡雅平和之韻。
單看這樸素的裝扮,很難令人想象得出,她就是寵冠後宮的貴妃萬貞兒。
侍奉在側的內侍遞來一株小樹苗,她左手接過放進土坑中,正正好好壓在瓷壇上,右手從托盤裡拿起小鏟子,一邊往裡埋土,一邊喃喃自語:
“你那張小臉呀,紅撲撲的,呵呵笑個不停,直沖我樂,要多招人兒有多招人兒。”
“話說今年你也九歲瞭,正是長個頭的時候,上次給你做的衣服會不會小瞭?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多少,罷瞭罷瞭,為娘幹脆讓尚服局把所有尺寸都做一套,一並給你燒過去,哪件合身,咱就穿哪件。”
“入冬瞭,這時令的水果就少瞭,你先將就著吃。等開春瞭,那些個草莓啊櫻桃啊石榴啊,頭一茬摘下的,留的尖兒都給你,讓你嘗個夠。”
說話間,土坑填滿,樹苗栽好,她拿起水瓢舀水澆瞭一圈,才在內侍的攙扶下悠悠起身,早有兩名侍女端瞭溫水呈上巾帕。
洗過手,擦幹後,她緩緩望向中央,滿目慈愛,唇角含笑:
“寶寶,你又有伴兒瞭。”
中央是座小型石塔,不到兩丈高,青石基臺,四角為神態各異的獅頭,尖拱門楣,塔身正面為佛龕,龕口以火焰狀石雕為飾,兩側各雕守護天神一尊,另有樂伎、力士、飛天、雲霧等圖案遍佈各層,可謂是精美絕倫,繁複多姿。
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座石浮屠,專為早夭的皇長子祈福。
她又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那棵剛剛栽好的小樹苗,就像撫摸嬰兒的臉蛋,面色和藹可親:
“乖,陪你大哥好好玩,不許打架哦。”
言罷,她擡起眼簾,淡淡掃視四周,溫柔的語氣滿是威脅之意:
“誰要不聽話,我就拿他的骨灰喂烏鴉。”
精美繁複的石浮屠,被一圈圈櫻樹環繞著,從小到大,從低到高,錯落有致,縱橫交叉,如一列列井然有序的朝臣,如一排排整齊劃一的軍士,依附於最中央,效勞於最中央,亦受控於最中央。
凜冽的北風吹過,大大小小的櫻樹隨之搖擺,依次彎下驕傲的樹梢,宛若在向最中央的石浮屠行禮,表達著自己的臣服。
她滿意的笑笑,施施然離去。
汪直連忙起身跟上,空曠的西苑不比紫禁城,有道道紅墻重重樓閣能擋下點冷風,何況這西天禪林的空氣更要寒幾分,他不過跪瞭一會兒,膝蓋便有些受不住,趁著這空檔,趕緊搓手回暖。
出瞭禪林,穿進竹竿搭成的棚架,前面的人想起什麼似的,頓住瞭腳步,微微側過身問:
“對瞭,這回懷上的,是在哪裡當差來著?”
“回娘娘,是內藏庫。”
“內藏庫?”她輕蹙眉心,“我印象裡,前幾年是不是就出過一回,好像孩子都生下來瞭。”
“娘娘好記性,那是成化六年的事,當時奴婢還小,您讓張敏公公去辦的差,犯事的人至今還在安樂堂關著呢。”
汪直說著,往安樂堂的方向望瞭眼,高低錯落的殿宇樓閣擋住瞭他的視線,紅墻黃瓦將他們牢牢圍住。
而圍墻中心,那個跺跺腳太液池都要震一震的貴妃,輕嘆著搖瞭搖頭:
“果然,就不該對她們太心軟。正因為前邊的罰得太輕,後邊的才存瞭僥幸,妄圖來個暗渡陳倉,打我一個措手不及。看來,唯有株連蔓引,才可防患於未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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