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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歌(239)
作者:六耳圆圆 阅读记录
夢齡聽得胸口不住起伏,須臾,忽然笑瞭:
“難為天師煞費苦心,說來也巧,夢齡也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想說與你聽。”
“哦?”張元吉意外,“說來聽聽。”
“天師面相不好,一看就是心思不正易走邪道,最後下入大獄,註定活不長久,不若早早的向萬歲坦白,爭取寬大處理,免得——”
少女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目光猶如兩記冰刃射來,挾著濃濃的恨意:
“落得個身敗名裂、命喪黃泉的結局!”
她明明是隨口胡謅,故意說來氣他的,不想他卻呆立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片刻,神色方恢複如常:
“師妹若不信,大可找其他相師問一問。”
“哼,真的又如何?”夢齡冷笑,“就算他一敗塗地,夢齡也願相伴始終,此生不悔。”
張元吉瞇起雙眸:“你就如此堅定?”
夢齡半句話都懶得多說,給他一個白眼,輕甩琵琶袖,冷冷去瞭。
張元吉回身凝望她漸遠的背影,自嘲地笑瞭一下。
回至寢居,他竟覺得疲累無比,仰面躺進藤椅中,閉目養神起來。
夏風穿堂而入,吹散瞭書案上的畫卷,嘩啦啦——飄飛旋轉,恰好落於腳邊。
睜眼一看,是那日他在石亭中設計的口籠,不自覺地,那聲此生不悔響在耳畔。
守在門口的道童不明他的心思,忙俯身去揀:
“稟天師,龍虎山來信,此物已給他們用上瞭。”
“哦。”
張元吉回過神兒,盯著畫卷上的鎖鏈,忽道:
“養小白兔——應該比瘋狗有趣吧。”
沉重粗糲的鐵鏈在陽光下閃出冰冷的光芒,然而與鐵鏈相連的項圈,卻不是套在狗的脖子上,而是人的頸項中,那口籠鎖的也不是狗的尖牙,竟是人的嘴巴。
被鐵鏈鎖著的人,匍匐在地,像狗一樣,一點一點的,從陰暗的地下牢房裡,往院中的空地爬去。
破爛不堪的衣裳,遍佈血痕的身體,蒼白如紙的臉龐,無聲訴說著漫長的禁錮歲月,以及遭受的粗暴酷刑。
鐵鏈不隻一條,被鎖的人也不隻一個。
夏日午後的烈陽下,一排排道童戴著遮陽的席帽,手裡捉著一條條鐵鏈,遛狗似的趕著一排排人,還不時揮著皮鞭,敢有誰爬得不夠標準,歪出瞭隊形,當即一鞭子狠狠抽過去,打得人渾身抽搐,叫都叫不出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終於,在此起彼伏的啪啪鞭聲中,最邊上一人經受不住酷熱與抽打的雙重折磨,砰一下疼暈倒地。
一滴血珠自臉頰滑下,落在頸間項圈上,恰好將上面刻的四個大字染得豔紅奪目:
天的恩賜。
得道多助(三)
接下來幾個月,太子安安靜靜,沒有半分動作,直到入冬的時候,趙敔那邊送來瞭消息。
“貴溪縣有名叫蔡讓的生員,向趙禦史上書條陳張元吉的罪行,說他橫行鄉裡,強占良傢子女,稍有不順其意,則誣陷僞造符象,並且天師府還私設監獄,屠戮宗族四十餘人,甚至有一傢三口全被害死,惹得當地民怨沸騰,敢怒不敢言。”
聽完陳準的稟報,他沒有急著表態,負手踱瞭幾步,反過來問:
“你怎麼看?”
陳準思索瞭會兒,拱手答道:
“張元吉的罪行自是罄竹難書人神共憤,隻是他深得萬歲寵信,萬歲的性子,殿下最是清楚,別說幾十條百姓的性命,就是幾百條,也不足以撼動聖心啊。”
“你說得對極瞭。”太子苦笑,“想要撼動聖心,隻不相幹的人命遠遠不夠,需得踩中爹爹的痛處才行。”
“那——”陳準試探著道,“奴婢給趙禦史回信,讓他先別急著上折子,再找找別的小辮兒?”
“不。”太子按瞭按手,“折子得上,而且要大張旗鼓的上,最好鬧得龍虎山人盡皆知,矛盾擺到明面上來。”
陳準不解:“奴婢困惑,還請殿下解惑:既是撼動不瞭聖心,為何要橫生枝節掀起風波呢?難道不應該暗暗查訪,尋到最有力的把柄,一擊必中嗎?”
太子微微一笑:“我問你,什麼樣的把柄才算最有力呢?”
“如殿下所言,需得踩到萬歲爺的痛處。”
“好,我再問你,舅爺失蹤一案,算不算最有力的把柄?”
“自然算!國舅在萬歲心中非同尋常,若能攀出失蹤一案與張元吉有關,還怕扳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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