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虞在一段陳詞後，咬瞭咬幹燥的嘴唇，她努力把那件事清晰而客觀地重述出來，“張老師不喜歡她的頭發，不喜歡她身上的香味，不喜歡她眼睛裡的早慧。偏見讓張老師輕易懷疑她，冷落她，苛責她，連帶著其他的學生更加肆無忌憚的鄙夷她，嘲笑她。最後連她都對自己産生瞭不對勁的想法，對自己施虐……她期末還沒結束就因為確診抑鬱癥住院轉校。”吳虞垂眼看路燈下的破碎搖曳的黑色樹影，心情也跌入黑洞。

初中的少年少女，物質滋養，書籍滋潤，生理和心裡一層層剝開再蛻變，沒有被理解和引導的情緒被壓抑到無處可放。

吳虞平常沒有那麼多話，心緒不寧的時候會格外話多，她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訴苦後閉起嘴，兩手抱著膝蓋出神，旁邊的林渡荊突然伸過手蓋在她的額頭上，把她弄懵。

“還以為你發低燒呢，聲音這麼低沉，沒精神瞭？”

林渡荊一句調侃，惹得吳虞佯裝生氣地瞥瞭他一眼，但她跌在谷底的心情像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忽然有所好轉。

“明星八卦不夠抓馬？一個小女孩的暗戀故事有什麼值得被傳來傳去的，你們私立初中的人真沒意思，怪不得重點的升學率倒數。”林渡荊聽完這段故事沒有安慰吳虞，安慰隻會讓她陷入更加自責的心理怪圈，他寧可用調侃化解一下當下的傷感氣氛。

吳虞放眼看去籃球場隻剩下孤零零的幾束路燈，她意識到自己在外面已經待得太晚，還連累林渡荊陪她夜裡吹冷風。

“你載我吧。”林渡荊把自行車解鎖後推給吳虞。

吳虞踩著自行車載林渡荊，除瞭剛起步那兩下不太穩，她騎得非常順利，騎過南嶼大橋時蹬出一身薄汗，但下坡的急速沖刺極其過癮，風變得狂野起來，刺著臉頰劃過去，連著心跳都怦怦加快，吳虞對林渡荊喊“抓緊，我不會踩剎車的。”

輪胎碰到石子，兩個人都屁股一痛。吳虞嘴邊的笑意完全下不去，但身體明顯因為情緒起伏過度産生疲累，開始勻速夜騎調整呼吸節奏。

“吳虞，高中搬回愛晚吧？”林渡荊微微後仰，避開吳虞被吹起來的長發，他以為吳虞沒聽見，又重說瞭一遍，“你搬回愛晚吧。”

“知道瞭。”吳虞的聲音弱進風裡，讓答案變得不是那麼明確。

*

吳虞早上起來洗漱完就開始背英語單詞，奶奶沒敲門抱著弟弟直接打開她的臥室房門，打斷她的背誦。

“吳虞，楊楊想找你玩。”

吳虞無奈，放下課本去抱楊楊，小孩很黏人，喜歡被人抱在懷裡。她逗瞭會兒楊楊，在朱雅的呼喚裡下樓吃早餐。

別墅的庭院細雨迷蒙，楊楊坐在嬰兒椅上不停伸手指著窗外想去玩雨水，奶奶寵溺想抱起孫子，朱雅不希望小孩養成有求必應的惡習，勸婆婆不要慣著小孩，婆媳兩人說到後面有些爭執，互不理解。

吳瑞粦無奈地充當和事佬，比平常提前用完早餐離席，不想對著老母的冷面，更不想被妻子繼續瞪視。

“爸爸，能不能順便把我送去音樂教室。”吳虞早有準備，拎著琴包站在門口換鞋。

吳瑞粦撐著傘送女兒坐上轎車的後排，開車駛出花溪別墅。早高峰的路道擁堵，轎車開開停停，車內冷氣湧動，吹在吳虞的皮膚上，激起胳膊上的疙瘩。

“爸，我一直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吳虞沒有拐彎抹角，靠在主駕駛位的側邊和吳瑞粦說話。

“你說。”吳瑞粦側看瞭一眼女兒。

“我想上高中之前搬回愛晚，這樣上下學的通勤時間會縮短很多。”

“那套老房子空置好幾年瞭……”吳瑞粦觀念傳統，私心認為女孩獨居是件不太好聽的事情，也不安全。

“我一個人住不會有問題，還可以專心讀書。”吳虞早就想過搬傢的問題，別墅人多嘴雜多少影響她的學習，獨居更適合封閉學習的高中生活。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吳虞知道爸爸的意思，他原本有意讓吳虞的奶奶陪讀，但是弟弟還小，朱雅有時也要顧著生意需要信得過的長輩幫忙。吳虞是被自己母親帶大的，跟奶奶的感情不如對方從出生就幫忙帶著的弟弟更深，再者幼兒依賴純粹，更吸引註意。

“你不用擔心我獨居沒有人幫忙，隔壁是林渡荊傢，他們還有其他老鄰居都會照顧我的。”

“小林的奶奶可是那個年代少有的高知分子，我們那時候住在愛晚小區，大傢互相幫襯處得像是傢人，你跟小林的奶奶在一起比自己的親奶奶還要親近。我這幾年忙著工作都沒有時間問候過林傢，是得找個機會要去拜訪。”吳瑞粦念起舊情，想法終於有所松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