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越來越沉，風越來越大。

女孩說：“奶奶的預測真準，怕是要下大雪瞭。”

男人說：“路上積雪也不怕，這是越野車。”

半個小時不到，果然下雪瞭，一下便是中雪，繼而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韓露定定地望著前方，腦海裡忽然閃出一些零碎的片段，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也說不出來。

“小露，你沒事吧？”男人察覺到女孩怔愣瞭許久，溫和地問。

“灝然，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好像也是這樣，一個陰沉的下雪天，奶奶的一個遠房親戚，我喊她做阿姆的，她來拜年，突然下大雪，奶奶就留她住一宿再走。”

女孩揉瞭一下太陽穴，尋找著久遠的回憶。“那天晚上，阿姆跟我睡。她抱著我不停地哭。我當時好像……也就五六歲吧。我問她是不是回不瞭傢傷心，她說是。”

男人的心被這番話猛然揪緊，心髒突突地猛跳，頭皮有些發麻。他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阿姆，是什麼親戚，經常來串門嗎？”

女孩搖搖頭說：“不知道什麼親戚，寒暑假我都在這裡過，她也會過來一兩趟。咦，現在想起來好奇怪喲，阿姆總是晚上來，第二天我醒來她已經走瞭。”

“阿姆年紀有多大，對你好不好？”男人問。

“不知道她幾歲，跟我母親差不多年紀吧。阿姆可好瞭，每次都給我買零食、文具，還給我講童話故事。”女孩面露笑容。

“後來呢？”男人追問。

女孩茫然地搖搖頭，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來瞭。她隻顧看著前方的道路和飛揚的大雪，並沒有註意到男人的臉色發白，雙眼通紅。

“我想起來瞭，我想起來瞭！”女孩忽然興奮地叫瞭起來，伸手去搖瞭搖男人的手臂，說：“水果糖！我現在吃的水果糖就是以前阿姆給我買的那種。對，就是那種。難怪呢，我怎麼一直以來隻喜歡吃這個老牌子的，原來有童年情結！”

男人的聲音有點發顫，小聲地問：“阿姆這幾年就沒有來過嗎？”

女孩說：“我住在茂城，她就算來瞭我也不知道。不過時間太久遠，我現在連阿姆什麼樣子都記不起來瞭。”

越野車突然打燈向右，一個剎車停在路邊。女孩以為發生瞭什麼意外，左顧右盼。

男人走下車，繞到副駕位打開車門，他松開扣在女孩身上的安全帶，用力把人抱瞭出來。

“喂，你幹嘛？”女孩驚叫。

男人單手拉開後排的車門上瞭車，關上門後，把女孩橫著放在腿上，收緊雙臂，死死地摟住女孩。

“喂，你幹嘛？江灝然，我警告你……”女孩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不對勁，男人的頭埋在她的肩上，一言不發，身體輕顫。

江灝然哭瞭嗎？是，他哭瞭，眼淚像缺堤的河水，沾濕瞭女孩的脖子、發梢乃至衣領。他從默默的流淚到低聲嗚咽，毫不掩飾地發洩著自己傷心難過的情緒。

此時，他確定那個阿姆便是女孩的親生母親，但女孩對此卻一無所知，還問她是不是回不瞭傢所以傷心，甚至完全記不起阿姆的樣子。

上次唐承風勸江灝然別追查韓露的傢事，他聽瞭。但這件事他一直放不下，偶爾會去想，韓露痛哭的那一天，為什麼說自己沒有傢瞭？為什麼韓世財和張海欣的結婚領證時間比韓露的出生時間晚瞭幾年？為什麼鄰裡皆知韓世財夫婦重男輕女？

……

女孩對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先是震驚，然後慢慢地一下一下的拍打著男人的後背。

她想，自己剛才回憶童年往事的時候，男人也在回憶他的童年往事吧，他一定在回憶一去不複返的一傢三口的幸福時光，再加上這陰冷天氣，傷心的情緒便一發不可收拾。哎，誰會無堅不摧刀槍不入？藏在鎧甲裡江灝然也有脆弱感性的一面。

漸漸地，女孩也收緊瞭手臂，擁抱著哭泣的男人。她很心疼，卻不知道從何安慰，隻能這樣抱著她，溫柔地拍打著她。

足足過瞭半個小時，男人才平複瞭情緒。他擡起頭，鼻子紅紅的，一雙眼睛又紅又腫，佈滿血絲。他聲音沙啞地說：“韓露，以後我要好好保護你。”

女孩撲哧地笑瞭，說：“我又不是弱質女子，用不著你保護。”說完，她俏皮地刮瞭男人的鼻子一下，說：“小哭包！”

男人還想說什麼，嘴裡已經被塞進瞭一顆葡萄味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