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這個詞，韓露聽得耳朵都起繭子瞭。每一次吵架，張海欣都要說離婚，說瞭這麼多年都沒離成。

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韓世財和張海欣在韓露面前冷戰從不避諱，在兒子面前卻一副夫唱婦隨的和睦景象。

韓世財說：“我們都結婚二十年瞭，人傢問你為啥離婚，你怎麼說？我一個男人無所謂，說不定有人羨慕呢，你敢說真話嗎？”

“啪”的響亮一聲，令韓露渾身一個激靈，抖瞭一下，如果是韓世財打母親，她會馬上沖進去。

張海欣咬牙切齒地說：“韓世財，你這個死變態！”

“死變態”三個字如五雷轟頂，在韓露的頭頂炸裂。一個女人罵一個男人死變態是什麼意思？在韓露的認知裡，像朱平城那樣的行為就是。

韓世財用嬉皮笑臉的腔調說：“老婆，我不吃喝嫖賭，全部錢都給你管著，我就這一件事的樂趣，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

然後屋裡傳來衣物窸窣的聲音，床板吱呀的聲音，身體碰撞的聲音……

韓露哆哆嗦嗦地發著抖，她必須馬上離開，還要把放滿茶幾的物品也帶走，不能讓屋裡的人知道她回來過。

但是她的雙腿像灌瞭鉛，舉步維艱。

過瞭幾分鐘，“啪！”又是響亮的一記扇耳光的聲音傳出。張海欣罵道：“你是豬，我要離婚！”

男人嘿嘿地笑說：“上次玩的時候你不也挺來勁的嘛，怎麼事後就翻臉？”然後就是滿口的粗言穢語，不堪入耳。

韓露顫顫巍巍地往後退瞭幾步，生怕弄出一點聲響。短短的幾分鐘顛覆瞭她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觀。屋裡面的人是他的父母啊！那些對話……那些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像一個誤闖禁區的人，生怕被發現，臉色煞白，嘴唇緊抿，走到茶幾旁邊，提起東西就要往外走。

先不論聽見那些毀滅認知的對話，光是撞上父母做那事，這尷尬也是沒法消除的。所以她必須悄無聲息地、不著痕跡地離開。

“哐當”，一個玻璃瓶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那是韓露買的蜂蜜。她也顧不上那麼多，胡亂撿起瓶子塞回購物袋，提起東西就走。

“誰！”房門猛然從裡面打開，韓世財扯瞭一張被子遮住腰間走出來，看見瑟瑟發抖的韓露，驚疑地叫瞭一聲“韓露？”然後迅速回屋去穿衣服。

張海欣隨便把又薄又舊的睡裙套在身上，裡面沒有穿內衣。她滿臉通紅，雙眼也通紅，在看見韓露的面部表情時，一下子就明白，剛才屋裡的對話，女孩全聽見瞭。

女人惱羞成怒，罵道：“回來也不事先講一聲，晦氣！”

晦氣？試問天底下哪一個母親會說女兒晦氣？

韓露像一個犯下彌天大錯的小孩，不敢擡頭，眼睛看著地面，叫瞭一聲“媽”。

豈料，這一聲“媽”反而激起瞭張海欣的更大怒意，她指著韓露發瘋發癲地說：“你什麼都聽見瞭是嗎？你也覺得沒臉面見人是嗎？”

韓露仍然不敢擡頭，小聲地說：“沒有，問我……我才剛進屋。”

這時候，韓世財已經穿好衣服出來，臉上恢複瞭平靜。他摟著張海欣的肩，小聲說：“閨女也嫁人瞭，大人的這檔子事多正常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張海欣一把甩開韓世財的手，指著韓露，用最冷酷的表情說出瞭最無情的話：“韓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回去跟姑爺好好過日子，不必記掛這裡瞭。我將你拉扯大，仁至義盡。今日再奉勸你一句，如果發現姑爺有不好的地方，趁早離瞭，等到有瞭孩子，你就脫不瞭身。”

韓露的眼淚奪眶而出。

張海欣雖然不像其他的媽媽那樣給韓露溫暖貼心的母愛，但到底沒有打過罵過她。這短暫的幾句話，比鞭打還要痛徹入心。什麼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什麼叫仁至義盡？這是一個母親會對女兒說的話嗎？

韓露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屋子，走下樓梯的。炎炎烈日，她從頭到腳都發麻發冷。

她走到街心公園，在太陽斜照的長椅坐下，兩眼空洞，大腦一片混亂。

漸漸地，她的思維明朗起來，猜出瞭張海欣總把離婚掛在嘴邊的根源。

可是，現在令她百思不解的是韓世財的那一句“我們結婚二十年”，而她，今年二十六歲。

頭痛欲裂！

韓露哭幹瞭眼淚，隻覺得雙眼苦澀腫痛。她慢慢地回想起成長過程中，跟其他普通傢庭不一樣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