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愛蓮筷子夾菜的手在半空中一頓。

兩秒後才夾起那片菜葉子，放入嘴裡慢慢咀嚼。時羨放下筷子已經沒吃瞭，她靜靜等著吃飯的老人開口說話。

薑愛蓮沒讓她多等，用那雙瞳仁渾濁的眼睛看瞭她片刻，說：“小羨，你忘瞭？”

“我忘什麼瞭，奶奶？”

“……過幾天是你爸爸五十歲生日。”

倏地，一室靜謐。

連呼吸聲都輕得低不可聞。

薑愛蓮嘴巴動瞭動，即將要說話的時候，時羨突然輕笑出聲。

短促又突兀。

“奶奶，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不記關於他的任何事嗎。”她低著眉斂著目，冷淡開口，“過幾天是他生日，然後呢？”

又成瞭這幅樣子。

薑愛蓮卻毫無辦法，她深深嘆氣道：“小羨，這麼多年你都沒去看過他，今年就去一次吧。他每次都跟我說他很想你，過幾天你陪奶奶去，讓他看看你高興高——”

“他有臉想我嗎！”

時羨陡然打斷這話。

她站起身來，胸口劇烈起伏。

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紅瞭，面中和唇色是蒼白的。

就這樣目光哀哀又倔強地看著薑愛蓮，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他以為他僅僅隻是對不起我媽嗎？他也對不起我，也沒臉面見我！”

“小羨……”薑愛蓮哀嘆，“他畢竟是你爸，是和你有血緣關系的，而且他也在贖罪……就當奶奶求求你瞭，他生日那天你陪奶奶去看看他吧，啊？”

她也知道，時羨不可能答應的。

但為瞭自己唯一的兒子，仍舊想求一求。

過瞭這麼多年，時羨仍舊沒有變過——

隻要她一跟時羨說關於她爸爸的任何事，一向平和溫柔的小姑娘情緒就會極度失控，心裡懷揣著的那些巨大又濃烈的怨恨與悲憤就會在這時一齊爆發出來。

“說得好聽是贖罪，難聽點不就是在受他該受的懲罰嗎。”時羨手胡亂擦瞭一下眼睛，她吸吸鼻子，咬著牙抑制住心尖劇烈起伏的情緒。

緩瞭一會，她扯瞭個牽強又難看的笑出來，輕聲說道：“奶奶，我還有事就先走瞭，我叫隔壁李嬸來陪您說說話。”

薑愛蓮知道無論怎樣也說動不瞭她瞭，於是沉默。

時羨走到大門的時候，屬於老人傢的蒼老嗓音在身後響起：“小羨，你那手怎麼傷的？”

她沒回頭：“不小心摔瞭一下。”

“好好塗藥。”薑愛蓮說，“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淚突然就這樣止不住地流。

時羨強忍哽咽，回瞭個“好”。

—

時羨之前一直過得很幸福。

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傢，但她被父母和奶奶寵愛有加，最煩惱的事情就是為什麼數學怎麼也學不好。

青春懵懂的時候喜歡上瞭一個少年，默不作聲地暗戀瞭人傢許久之後，發現他也喜歡著自己。

後來，喜歡的人成瞭男朋友。

怎麼也學不好的數學，成績也提升瞭很多。

大概是這些年來的人生太順利瞭。

所以，橫禍與不幸就突然降臨瞭。

父親入獄，母親去世，奶奶重病。

這些事情，在同一時間齊齊發生。

崩潰又令她感到難以接受的是——

她爸爸是導致她媽媽去世的直接原因。

而她奶奶重病是因為接受不瞭前兩件事的發生。

那年，時羨還未滿十八歲。

第41章 手劄第四十一頁

時羨坐在回之江的大巴車上, 收到瞭佈谷鳥一位老師的信息，也是教古典舞的, 請她下午幫忙代一節課。

但她今天下午也有課。

那老師找不到其他的代課老師，老板又不允許臨時請假，於是靈機一動，讓時羨將兩個班合並，一起上今天的這門課。

一個班就十來個學生，兩個班加在一起學生也不多，時羨覺得自己應該能應付得過來，便答應瞭。

她回傢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臉色蒼白得可怕, 眼圈和鼻尖皆泛著哭過之後仍舊未消退的潮紅。

快要到上班時間瞭，時羨沒再管這些，隻是用冷水沖瞭把臉後, 戴上口罩就匆匆忙忙地出門去坐地鐵。

到達佈谷鳥門口時, 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

她正低頭回謝允昭的信息, 回完信息之後擡頭, 意外撞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

看著那道漫不經心瞧不出什麼意味的視線, 時羨沒想到僅僅隻隔幾個小時, 她會再次和聞宴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