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更好強，所以她不肯承認失敗，她要求醫生再做一次移植，她和爸爸到處籌錢，非要再試一次</p>

“姊姊問：‘如果還是失敗呢？’媽媽說：‘就算傾傢蕩産，我都要一次一次做下去’”</p>

葉梓亮又哭又笑，一口一口灌著啤酒，然後突地坐起來，重重把啤酒往桌上用力一放她捧住賀鈞棠的臉，瘋瞭似地問</p>

“你猜你猜你猜，你猜我有沒有移植骨髓寶姊姊？哈哈……答對瞭，我沒有！我從病房裡逃走瞭，我逃回傢，我躲在阿燦傢裡，骨髓移植那天媽媽找不到我、醫生找不到我，沒有骨髓可以移植……</p>

“姊姊的病情急轉直下，她說不怪我、不是我的錯，她笑著說不管在哪裡，她都會守護我，她說下輩子，我們還要當姊妹……</p>

“知道嗎？等不到醫生安排下一次的手術，姊姊死瞭棠棠，你有沒有聽清楚？我是殺人兇手耶，我殺死姊姊，我是最壞、最惡劣、最可怕的壞妹妹……”</p>

葉梓亮放聲大哭，哭得眼睛紅、鼻子紅，臉頰也一片紅通通</p>

她不斷說自己是兇手，不斷說她害死姊姊，如果她不要逃，如果她堅持做完手術……但再多的如果都不會成立瞭，因為明明死去，而她必須背負殺人兇手的罪惡感走完這輩子</p>

擁她入懷，潔癖嚴重的賀鈞棠任由她的眼淚鼻涕在自己身上肆虐</p>

接下來的故事，賀鈞棠知道</p>

葉梓明過世，葉媽媽狠狠打葉梓亮一巴掌，鮮紅的指印印上她腫瞭半邊的臉頰</p>

那天有臺風過境，風強雨大，大男人走在半路上都會被風刮跑，而她離開醫院，傻傻地坐在醫院門前任由風吹雨打，直到阿燦找到她、帶她回傢</p>

她的衣服濕透，頭發黏在臉頰上，她的手腳有好幾處擦傷，她的額頭被破璃割破瞭，直到現在翻開瀏海還可以看到那道傷疤</p>

她看到阿燦時隻說一句“我殺人瞭”，就昏倒在他懷裡</p>

她燒得不省人事，阿燦打電話給葉伯伯，葉伯伯向他道歉，求他暫時收留葉梓亮，因為那時候，葉梓亮瘋瞭、葉媽媽也瘋瞭</p>

葉梓明出殯那天，阿燦到靈堂祭拜，幾天不見，葉梓亮瘦得隻剩下兩顆眼睛，他看見……她的袖子底下累累的傷痕</p>

葉媽媽痛恨葉梓亮，一發怒就責打葉梓亮，葉伯伯不得不把她送到女乃女乃傢，在那之前，葉梓亮曾找過阿燦要求當他女朋友，要和他同居，阿燦沒有同意</p>

之後葉梓亮離開臺北，之後她很努力地表現自己沒有改變</p>

但阿燦知道她不一樣瞭，以前的她，快樂是真快樂，之後的她，快樂有大部分的演戲成分，之前的開朗是真開朗，而之後的開朗……隻是為瞭安慰其他人</p>

阿燦心疼，卻無力改變</p>

葉梓亮再沒有回傢裡住餅，大學聯招她拚瞭命考上姊姊的醫學院</p>

阿燦說，天曉得要考上那個學校，她必須燒掉多少腦漿才辦得到</p>

但她考上瞭、畢業瞭，她成為醫生，</p>

汲汲營營不斷努力，但她做再多都得不到母親的原諒</p>

因為殺人兇手的印記，已經烙進她的骨頭裡</p>

葉梓亮一面哭、一面喝酒，越來越多的酒精麻痹她的神經</p>

她不哭瞭，她開始大笑，她笑著親吻賀鈞棠的臉，笑著強吻他的唇，她整個人跨騎到他的身上，抱著他、不斷在他身上蹭</p>

賀鈞棠沒有生氣，隻有心疼，再為她開一瓶酒，她仰頭咕嚕咕嚕喝掉瞭</p>

喝光酒後，她醉得更厲害、笑得更開心，隻是一面笑一面掉淚，她搞不清楚自己是喜是哀，是樂是慟</p>

賀鈞棠沒有喝酒，所以他很清楚，她的心正在碎裂中</p>

今天去看姊姊，被捆得緊緊的罪惡感解套瞭？還是走過姊姊和蘇啓然記憶裡的每個地點，她越發憎恨自己？</p>

不應該這樣的，不是她的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懂得什麼？更何況，誰敢保證她做出的決定是錯誤？</p>

葉梓亮胡鬧一通，把他親得滿臉口水，直到累得趴在他身上還咯咯地笑著</p>

她問：“知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看見諾諾，我會跑去坐在他身邊，會跟他講明明和亮亮的故事？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無助、茫然、恐懼和罪惡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