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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遥遥(3)

作者:吃一整天 阅读记录


第 2 章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

盧文秋就是陜西省延安市宜川縣一村娃子。

他爹叫盧軍力,四川達州人,娶瞭他媽,倒不如說嫁給他媽。一溜煙跑到延安,再沒回過達州瞭。他不在乎自己是哪裡人。兄弟姐妹很多去瞭內蒙打工,他有時便說自己是鄂爾多斯人。

盧文秋往上有兩個哥,年齡都比他大得多。他一開始的名字叫盧牛成,那年他傢買瞭頭牛,盧軍力希望傢裡“走向成功”,就起瞭這名字。

盧牛成生下來的時候,爹媽年紀已很大瞭。他母親因年老而沒什麼奶,隻能喂他喝點白粥、白糖水之類,於是年幼時總蔫蔫的,沒點生氣,一年得大病兩三回,到五六歲還尿床。

父母親光是生他下來,沒空理他。母親帶著大哥,老早上瞭鎮裡打工。爹一人牽著黃牛種地,天亮出門天暗才回,回到屋裡就大抽其煙。也不說話。連吃飯也不說話。板起臉坐著。吃完飯筷子一擱就進屋休息。

起初二哥看傢,打水做飯洗碗,後來二哥到瞭打工的年紀,也跟著母親出去瞭,便留下牛成一個看傢。

幸好盧牛成懂事早,也不亂吃東西,雖然底子不好,年紀大些,倒也沒怎麼生病瞭。

零散的畫面已不必提,他記憶的第一件事發生在三歲。

一場春雨。蝸牛咕嚕咕嚕在地上亂爬,盧牛成往溝裡撿瞭兩隻,放手裡把玩,找瞭個玻璃瓶子放著。

天氣已經旱瞭一段,大哥不久前中瞭暑,在傢休養。盧牛成放下蝸牛吃飯的工夫,他便從瓶裡倒出那些東西,嘩啦倒出屋外,咔嚓咔嚓地踩碎瞭。

“髒兮兮的,撿這玩意回來幹嘛……”

牛成不敢吱聲,隻是委屈得直哭,母親回來,聽他哭得煩瞭,就抽他。

盧牛成在孩童時期,沒什麼玩伴。

雖說都是一般年紀,而孩子總是成群的,總要有人受孤立,而激起同仇敵愾的凝聚力。因為他爹的四川血統,牛成不會說陜北的土話,便因此受孤立。起初他不理會他們,直到那群孩子撿樹枝抽他,朝他衣服裡吐口水。

“你們幹啥子嘞!”

他們便大笑起來,嘲笑他爹是窩囊廢。

“你娘跟人跑啦!還不知道呢……”

“哪……哪有……”盧牛成嘴笨。

“哈哈,‘哪……哪有……’,哈哈……”他們模仿著。

“娘真個跟人跑啦?”晚上在傢,他問他爹。

他確實一段時間沒見過娘瞭。

他爹結實地給瞭他一巴掌,扇得他臉頰像放過鞭炮似的。

其實他母親隻是回娘傢瞭。這是他後來知道的。印象中父母親拌嘴是傢常便飯,他爹說,這娘們兒總是雞蛋裡挑骨頭。這次氣得回瞭娘傢,一住就是兩個月。村裡因此有這樣的風聞。

“你爹就一倒插門的貨!”一個孩子譏笑道。

盧牛成不理會他,耷拉著腦袋走過瞭。

他們就朝他扔石頭。

有個比他小一年的孩子扔得最急,追到他後背,直直朝他光腦殼擲石子兒。

盧牛成氣不過,回過頭抓住他沾著鼻涕的領口,往石墻上一推。

“我……我打不過他們,還拗不過你嗎?”他罵那孩子。

那孩子撞瞭一身泥,嗚嗚地哭瞭,捂著後背跑回傢告狀。

盧牛成又挨他爹一頓揍。

“他……他罵您是倒插門……”盧牛成委屈地哭訴道。

盧軍力一愣,咳瞭兩聲。

“行瞭,別哭哭啼啼的瞭,哭有什麼用?我來想辦法。”

他爹在屋裡溜達瞭一晚上,又對他說:

“你明天跟我去鎮裡,別和這夥娃子混一塊瞭。”

這時盧牛成到瞭七歲上,第二天,父子倆真上鎮裡賣紅薯瞭。看見一紅旗子搖搖擺擺,黃線一板一眼繡著“算命”二字。

這是遠近有名的算命鋪子,盧軍力扯開佈簾,一屁股坐凳上,也不說話,取出兩顆鋼鏰,先把自己手一伸。

每回趕集都能見到這鋪子。盧軍力平日嗤之以鼻,今日不知怎的一時興起。

算命先生瞟瞭他一眼,就說他五十好幾瞭還在賣紅薯,鋼鏰都生鏽瞭,鐵定種一輩子地,就困死在這地上瞭,讓他起開別礙著生意。

“倒是你這當兒子的……”算命先生讓盧牛成伸出手。

“去去去,別給我兒子命算歪瞭。”盧軍力忙按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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