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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遥遥(165)

作者:吃一整天 阅读记录


盧文秋識趣地閉上嘴,看向她。

“嗯……”她顫抖著應道。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外婆喊他們兩個過去。

三個人面對著神龕,外婆先慢慢跪瞭下來。

香音站在外婆後面,也隨她跪下。盧文秋則和杏子阿姨站在一旁。

神龕上放著香音外公的靈位,一旁是元哲的靈位。

回到客廳,杏子阿姨已經擺好瞭蛋糕。

“我想出去走走。”香音對外婆說。

“去吧。”

外婆對盧文秋使瞭個眼色,讓他隨著香音出去。

他們沉默著到瞭屋外,漫步在花壇間的小道之中。

流螢和蝴蝶紛飛著。

“好瞭,”他輕輕觸碰她垂下的右手,“還在不高興嘛?”

“秋君……”

“怎麼瞭?”

“我知道外婆是對的。”

“嗯。”他牽起瞭她的右手。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不討厭她所說的話,但隻是因為這個事實而煩惱。”

“秋君每次都能理解我。”她停下腳步,靠在他的懷中。

“說實在的,剛剛我跟她說的話,還八字沒一撇呢。”

“不要緊,隻要秋君在,我就很放心瞭。”

盧文秋無可奈何地笑瞭笑。

“對瞭。”他說。

“怎麼瞭?”

“我差點忘記一件事情。”他說著,從衣兜取出瞭一張折好的紙。

先前,他將那幾首詩,用他能做到最工整的字體,抄在瞭白紙的左側。另一旁是翻譯。他原本隻打算謄寫《伊莉雅》,念在那兩首漢詩也寫得不錯,就一並抄上瞭。

幸好是此時的香音還不很懂文學,看盧文秋寫得絢麗,字數又不少,感動得深情地望著他,說這是最最珍貴的禮物瞭。

不過他自己想來想去,還是“挽衣留水月,終夜憶思君”兩句最好。

回到屋裡,閑聊之中度過瞭兩個小時。

外婆講起自己的故事。嚴格來說,是她傢裡的故事。

她剛出生不久的1932年,他們傢就跟隨日軍到瞭東北(當時叫“滿洲”),也就是開拓團。本來是被舊日本的宣傳吸引,覺得“滿洲”是什麼“王道樂土”,和日本“共榮”,才欣然前往的。到頭來發現並不如此,而實際上是強占瞭中國的國土,作為日本的殖民地。

日本當時有一些官方報刊,常批判英美帝國主義在亞非的殖民暴行,宣稱日本在占領區的統治與英美的帝國主義統治不同,前者正義,後者邪惡,等等。自己到瞭滿洲才發現其實不論東西,帝國主義總是一丘之貉。

當地群衆的生活本來已夠貧窮,在日本侵略下,更加雪上加霜。報紙上常常有人頭列成一列的照片,說是“皇軍”消滅的“馬賊”,起初他們傢還會相信,乃至慶祝皇軍“剿匪”的成功。但後來慢慢發現,這些所謂的“馬賊”,不過是莫須有的罪名。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都是不堪日寇逼迫,而走上反抗道路的正義群衆。官方的宣傳機構當然不能說出真相,於是就抹黑他們為匪徒,以此博得衆人的支持。

由紀的父親叫早川真雄,他在宣傳部門工作,是舊帝國政府的喉舌。但這些真相知悉得越多,他就越發良心不安。

真雄無比熱愛自己的祖國,也正是因此,當他看見祖國被軍國主義操控,無恥地占領他人傢園,屠戮無辜百姓時,就像看到自己的母親精神失常,犯下罪行,憤憤不平,深以為恥,而無比痛苦。

他要治好祖國母親的病。

但是他不能抗拒這份工作,這是養傢糊口的本錢。

他於是在報刊之中,通過修改措辭等方式,一點點轉變宣傳效果。

日軍對報刊審查得很嚴格。他必須小心謹慎。

隻可惜些許文字的效果還是太薄弱瞭。

有一回,真雄的辦公室負責印刷趙尚志將軍的通緝令,附在報紙上。他端詳瞭那張照片很久,那是一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是“滿洲”的義士,更是中國的英雄。

他銷毀瞭那張照片,胡亂找瞭另一張代替。那是朝鮮一個搶劫犯的照片,他在下面印瞭“趙尚志”三個字,公開發行。

他相信這樣日軍就更難找到趙將軍瞭。

日軍攻占濟南的時候,報紙要登出捷報和賀電。

真雄負責撰寫稿子和排版,他就把“中國抗戰必勝”六個字斜著嵌到文中,又把“帝國主義必敗”藏在文章的一列。這篇稿子登上瞭頭版,這是他做過最大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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