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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蜉蝣之羽(189)

作者:棠惊蝉 阅读记录


明明當日死的是那兩個人,範閑卻感覺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也跟著他們一起死瞭。

活力從軀體剝離,疲憊拖著他無法大步前行。

衆人皆賀他如今最得帝心,可謂權傾朝野,他隻得苦笑,然後默不作聲。

也許是大東山的刺殺刺激到瞭慶帝,這些日子他的行事作風愈發狂悖,可以說是令人費解,前幾日還要都察院抹去一切林嫣兒存在的痕跡。

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他可以銷毀林嫣兒在宗室的玉碟,可以讓宮人從此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可以將那年春闈榜上“李姰”虛構成一個寒門驕子。

但哪怕他是權勢滔天的皇帝也塗改不掉她的功績,天下士子皆臨摹她的墨筆,士農工商身上所穿的棉紗出自她的文曲坊,江北百姓受她恩惠。慶帝可修改文字的記載,卻消不掉天下人對她的記憶。

即使過去十年、二十年,她的名字依舊會被人們銘記。

她不是天邊一閃而過的璀璨流星,她是荒野裡熄不滅的野火。

這樣的認知使慶帝更為惱怒,於是迫切地想要再操縱些什麼。

他提拔瞭賀宗緯,用來制衡範閑。

看著朝堂再次掀起風波,慶帝倍感安心,似乎隻有這些人將矛頭對準彼此,便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慶帝喜歡站在幕後,操控別人互相敵對,打得奄奄一息,他享受這種掌控全局,將所有人制作成傀儡的快樂,這讓他很有安全感和成就感。

憑心而論,賀宗緯的手段並不高明,但他足夠下作,瞅準範閑的那點子清高下手,讓他惡心。

就像是癩蛤蟆牢牢趴上瞭鞋面,範閑知道自己應該將它捉下去,但又不想用手觸碰,隻好單腿站立,試圖將它甩掉,可他扒得那樣緊,最後不但甩不下去,還會讓自己重心不穩。

範閑感覺自己是被慶帝趕進盆中的蠱,而他的對手卻是隻癩蛤蟆,他實在是不想和一隻癩蛤蟆去撕咬,可對方卻一再挑釁,甚至還想將主意打在若若身上,而慶帝對此不置可否。

範閑真的快要瘋瞭,站在鏡子面前擡眼,卻發現剛來京都時的無畏跳脫已經蕩然無存,取代這些的是疲憊和陰鷙,眼底的戾氣幾乎要化為實質穿透鏡面。簡直像換瞭一個人,亦或是被李承澤的怨靈給奪瞭舍。

他開始練字,如每一個讀書人那樣,臨摹林嫣兒的行書,然而依舊無法獲得內心的寧靜,範閑來到這個世界太久,在幼時拒絕學習這些古人的事物,因為他打心眼兒裡看不上這些落後腐朽的東西,於是那一手上不得臺面的字體便定瞭型,若想要改變,就得像糾正長歪的骨頭一樣,將其再次打斷。

又一個大雪天,範閑拎著個包袱去瞭李承澤墳前。他自己也摸不清頭腦,為什麼在人生前恨不得他早些死瞭,而看著他真死在自己眼前,反而又消弭瞭恨意。大抵是對手隻有在埋入地底,化為黃土一捧時,才能讓人去懷念。

白雪茫茫,迷糊瞭範閑的視線,範閑被風吹得瞇起眼,才看到那兩座緊挨著的墳堆前盤腿坐著個紅色的身影。

他探身再走近,發現是葉靈兒,寒風都吹不走她一身濃烈的酒氣。

“怎麼是你?”範閑有些驚訝。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葉靈兒回一句,然後回答範閑的疑問“我來看皇後娘娘,順便也看看別的故人。”

“我還以為你是來看太子的,你不是他未婚妻麼。”範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向旁邊看去,不遠處便是太子皇後和李雲睿的埋骨之地,他有些感慨,這一傢子生前鬥得死去活來,死後卻也算是整整齊齊,連埋都埋在一塊兒。

“就一個名頭,我對太子又沒什麼感情,他還曾想殺我,別說是來看他,沒刨瞭他的墳已經算好的瞭。”

“而皇後娘娘……宮變那日,是她讓身邊的人護我出宮,讓我免於被禦林軍視為亂黨斬首用於震懾我爹,我雖不知為何,但她對我有恩,我感激她。”

範閑在李承澤和林嫣兒墳前蹲下,從包袱裡掏出兩個小碟,一個盛葡萄,一個盛荔枝。

聽葉靈兒提到宮變,不由又嘆“誰能想得到你爹居然會倒戈,他竟一直衷心於陛下。”

“是啊。”葉靈兒自嘲道“親生女兒還在宮中,他居然會和陛下一起演出戲,助太子造反,那一夜我算是知道什麼叫做危機四伏瞭。”

“忠於陛下的,視我為賊黨,忠於太子的,在我爹倒戈之後,又視我為叛徒之女。我簡直裡外不是人,他就沒有想過我還能活下來,當我渾身是血地踉蹌回到傢中,看到他在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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