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170)
作者:巧克力流心团 阅读记录
閉上眼,呼嘯穿過峽谷的狂風直擊心口,西北荒原的漫天土色裡,著紅裙的顧辭在風中起舞。
應慎行坐在靈堂一隅雕刻石碑,顧辭沒有直系親屬、福利院的院長算一個,但是她諸事纏身難離開當地,無法到場,道別儀式前能來的,都是這圈朋友。
他從午後刻到第二天破曉,不吃不喝,終於完工。
楚淮晏伸手拽他起身,路梨矜才淚眼婆娑地看清楚那塊石碑上的刻字。
應慎行永失顧辭。
七個字,字字泣血,訴盡平生。
分開許久後,路梨矜與楚淮晏再一次同處一室,距離近到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卻沒人有除開悲傷外的的任何心思。
後來路梨矜總結,分開那幾年他們真正打照面的三次,都在葬禮上。
甚至無限恐懼有見楚淮晏的機會,寧可永世別見。
直到顧辭的葬禮結束、下葬,應謹言都沒有出現,路梨矜從遲鈍的神經中抽出某一條來,試圖去聯絡她,未果。
而後收到應慎行的消息:[讓言言靜靜吧,她需要時間。]
路梨矜回:[嗯,我怕她出事。]
根本就不是應謹言的錯,但她是個挺敏感的人,當初顧辭為她執意同應慎行離婚,應謹言就介懷瞭許久,現在會不會覺得顧辭因她而死呢?路梨矜給不出答案,知道她安好就足夠瞭。
對摯友的猝然離世全無準備,路梨矜花瞭很長的時間來接受現實,在通宵達旦近三天後,終於靠著安眠藥得到八個小時好眠。
醒來時剛剛五點,昨夜似是下過場大雨,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院落裡草木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露珠,路梨矜面墻而立,她追隨著蝸牛爬過後留下的彎曲涎液,來找尋蝸牛的所在。
日光讓它們變得閃亮,她從墻角看起,再到仰頭,看到墻頂處,一隻蝸牛的殼。
路梨矜踮腳、展臂,勉強夠到它,能輕易從墻上取下的那刻,她就知道殼裡面是空的瞭。
什麼都留不住,甚至抓不到隻想要的蝸牛。
路梨矜打小就為自己規劃瞭曲藝演員的道路,因此她不能行差踏錯、不能踩到紅線致使讓自己聲名掃地,自十九歲拿到駕照起,意外違章停車和違規掉頭都寥寥無幾。
但今天仿佛是失瞭神,車一路開出帝都,特意沒有上高速。
前往燕北的路上還下著大雨,道路開闊,路邊無人,路梨矜靠道邊行駛,故意讓車胎濺起積水。
雨刷刮開水幕,散不開心頭瘀積的陰霾,車廂裡單曲循環著葉麗儀的《上海灘》。
“她們都說你超級會唱歌,那你能給我唱一首《上海灘》嗎?”初識那年冬天,顧辭捧著溫熱的紅棗牛奶,眉眼彎彎地念叨著,“小時候我超喜歡看趙雅芝和周潤發版本的。”
很簡單的要求,路梨矜當然不會拒絕。
“愛你恨你,問君知否?
似大江一發不收,轉千彎、轉千灘,亦未平複此中爭鬥。”
“人間事,多紛擾,化作滾滾東逝波濤。
有淚、有笑,浪裡浮沉著悲喜煎熬。
鴻飛、泥沼,轉眼間誰人能記牢。
愛你恨你,有誰知曉,情似水無處可逃……”
時至今日,她實在沒什麼能為顧辭做得,隻能跟著原唱喑啞得唱著她愛聽的歌,國語粵語都唱盡。
終止路梨矜唱下去的是巨響和極大的推背感,她麻木地愣瞭兩分鐘,才扯下安全帶準備下車確認情況。
車外,撐傘的三個青年憂心忡忡,見她推開車門,立馬有人傾傘迎她。
路梨矜虛掃瞭眼戴著耳麥的青年,才去看車況。
車直接撞到瞭路肩上的石柱上,前保險杠凹進去一部分,輪轂似乎也有明顯的剮蹭,沒什麼大事。
她嘆瞭口氣,沖青年伸出手,“你們幫我處理?”
“……”青年默然片刻,摘下耳麥雙手遞給路梨矜,“您跟楚總溝通吧。”
時隔近兩年,再次跟楚淮晏對話,單刀直入,沒什麼情緒的四個字,“車借給開。”
“嗯,給你開,撞的那輛我來處理。”耳麥那頭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雨聲很大,但意外的清明,楚淮晏溫聲囑咐道,“註意安全,另外、我沒別的意思。”
路梨矜淡淡回,“我明白的,謝謝。”
再啓程時,開得是跟瞭她一路的悍馬,這次路梨矜依然涉水,隻是不再聽歌,速度也慢下來不少。
她明白楚淮晏為什麼找人跟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她已經未有任何值得牽掛的血親,甚至也沒有多餘的追求和欲望,摯友的死亡很可能成為壓倒路梨矜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