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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语慰卿卿(96)
作者:重皿 阅读记录
晏歸道:“今日之失,完全在我一人。”
齊雍自這個外甥帶病出征之時,就知此子桀驁,智多近妖,假以時日必成氣候。
隻沒想到,他回京的頭一件事竟是對付起自己來瞭。
齊雍心中嗤笑,面上表情卻悲戚锿然:“弄玉,舅公竟不知,你對舅公如今竟是這樣的看法。”
他輕聲嘆息,是對外甥的無奈,也是愛痛:“你開蒙之事,舅公教與你的第一篇策論,便是忠君之道,如今你是懷疑舅公對聖人不忠,還是對傢國不忠。”
他字字句句,向晏歸劈頭蓋臉問來,末瞭卻還充當好人,柔聲道:“你若是有何不解,應當先行問過舅公,再來聖人面前陳情也不遲,自你回京,舅公多番派人請你,你卻無動於衷,是在心中認定舅公是個不忠不義,奸佞之臣麼?”
朝堂之上,先君臣再親緣,他卻口口聲聲以舅公自稱,將晏歸架在不忠不孝的道德標桿上炙烤,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晏歸,是個如何狼心狗肺,企圖置自己親舅舅於死地的不孝子孫。
這樣的局面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過的。也是聖人沒有料到過的。
如此一來,便是聖人有心偏袒,也再無法瞭。
齊雍的清白被張順以死證得,而當今的局面,卻已然無法收場。
聖人雖已承認穆青松實為新科狀元之名,卻無法在這樣的當口廣而宣之,穆青松被虛職以待,朝中更無人敢與他交好,生怕惹惱瞭丞相,反而遭來災禍。
畢竟,就算穆青松無罪,此刻怕也是不能全身而退瞭。
至於晏歸,那道由他的舅父扣在他頭上的帽子,就不是聖人三兩句話可以解得的瞭。
臣可以有失,但君不能有過,即便為瞭保全聖人的顏面,齊雍也不可以就這樣辭官罷朝。
當日原本是個極好的豔陽天,但午時過後,空中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晏歸一身素衣,一步一叩,背後背著的荊條已經刺破衣料,沾染點點血跡。
他從那皇權的至高無上處,一直跪到瞭天衢十三街。
丞相府的距離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因著風雨欲來,街巷形色匆匆,歸傢的歸傢,收攤的收攤,行人紛擾,隻有晏歸,形色不改,跪叩往前。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一張懿秀英俊的面龐是衆人見到都要駐足停留的好,他生來萬千寵愛,功名利祿,帝王恩寵,於他而言唾手可得。因此,很多人都不會相信一個千嬌萬寵養大的孩子真的能夠忍受這樣的屈辱,受萬人唾恥,負荊請罪。
他的聲音如金石相撞,朗朗回響在長街之上:“外甥晏歸,叩請舅父大人諒解!”
“外甥晏歸,叩請舅父大人諒解!”
“外甥晏歸,叩請舅父大人諒解!!”
……
他的舉動引得無數路人駐足觀望。對於在丞相府中胸有成竹的齊雍而言,這不僅僅是對這匹尚未成就氣候的小狼的敲打,也是對宮中那頭已經年邁的猛虎的威懾。
齊雍口口聲聲的血緣親情,於晏歸而言,卻是不得不為聖人找回的尊嚴。
齊雍的罷朝辭官,可以在任何時候,但絕不能是現在,絕不能讓聖人背負污蔑肱骨忠臣的千古罵名。
從宮中到天衢十三街,到底有多遠的距離,晏歸已經不能分明瞭。
可是當陰謀掀開冰山一角,晏歸卻已經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敵人是多麼強大。
在這條沖撞的頭破血流卻不能回頭的路上,晏歸是一條勇往直前的戰馬,卻也隻是聖人與齊雍對弈中一枚小小的棋子,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尊嚴,他出身名門,是安陽侯的獨子,是未來要承襲爵位,蒙陰祖上的下一任侯爺,可是卻無人信他,憐他。
他的母親愛他,卻隻將他當作爭求榮耀聖恩的武器。
他的將士們愛他敬他,拜身於他的麾下尋求庇護。
他的君主對他寄予厚望,卻也隻視他為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
他的膝蓋早已支撐不住,天衢長街的地磚上蜿蜒一路的紅是晏歸膝蓋的血,他沒什麼好畏懼的,也沒什麼好後退的,他已經走到瞭這一步,一切是他心甘情願。
可是晏歸卻總是想起那個小小的身影。那個在記憶裡是如此軟弱無助,那個懦弱又嬌小的女人,風一吹就能飄散的女人,隻有他會過問晏歸,問他好不好,問他疼不疼。
然而這樣的人,卻被晏歸弄丟瞭。
他不知道她在外面是否流離失所,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打雷下雨的時候還害不害怕,他記得的,小善每到這樣的天氣都會駭的往他懷裡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