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水波般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冰凉的光泽，好似冬日素雪般清冷，和她此刻循循的语气不同：“三殿下是皇上的血脉，皇上更对他寄予厚望。事关千秋万代，实在不能不仔细。”

玄淩终是转过脸来，问道：“怎麽验？”

皇后道：“臣妾从前听太医说起过，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融为一体，血相融者即为亲，否则便无血缘之亲。”她擡头看一眼玄淩，“这法子不难，只是要刺伤龙体取血，臣妾实在不敢。”

敬妃道：“皇后娘娘所言不差，既然疑心淑妃与温太医有私，三殿下只与温太医滴血验亲即可。这样既不损皇上龙体，亦可明白了。”

皇后见玄淩点头不予多言，于是朗声道：“李长，你去柔仪殿把三殿下抱来。”又道：“诸位妹妹今日也累着了，先用些点心，等下三皇子一来，事情便见分晓了。”说着吩咐小厨房端了银耳莲子羹来，衆人心思纷纭，也无人去动。

良久，却见一痕碧色的身影翩翩而进，欠身道：“奴婢浣碧携三皇子拜见皇上皇后。” 她手中抱着一个小小襁褓，正是淑妃亲手绣给予涵的“梅鹿含芝”浅红缎被。

玄淩伸手想摸一摸孩子的额头，浣碧侧身一让，轻轻嘘道：“殿下还睡着呢。”清月远远一看，孩子半张小脸被襁褓盖着，很是安适的样子。

玄淩微有不忍，摆手道：“李长，你去刺一滴血来。”

殿中早已备好一钵钵清水，装在白玉钵中，清可鑒人。李长从皇后面前拈过一枚雪亮的银针，温实初踅步上前，毫不犹豫伸出手指，一针扎下。殿中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鲜血“咚”一声落入水中的轻响。浣碧从襁褓中摸出孩子藕节样的小腿，道：“十指连心，为减殿下痛楚，请公公扎在脚背上吧。”李长狠一狠心，闭眼往孩子脚背一戳，一滴鲜血沁入水中，孩子觉痛，立时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淑妃眉头紧蹙，一把抱了孩子在怀中，不觉落下泪来。

李长亲手捧起白玉钵轻轻晃动，两颗珊瑚粒般的血珠子渐渐靠拢，似相互吸引的磁铁一般，融成一体。

玄淩额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狠狠一掌击在宝座的扶手上。温实初的眼神遽然涣散，倒退两步，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祺嫔眼中浮起如鲜血般浓重的快意，皇后喝道：“大胆甄氏！还不跪下！”

淑妃冷然以对，“臣妾无错，为何要跪！”

皇后的沉肃有力，“血相融者即为亲！你还有什麽可辩驳！”皇后环顾左右，“来人！剥去她淑妃服制，关进去锦宫！把那孽障也一同扔进去！温实初……即刻杖杀！”

淑妃怒视周遭，狰目欲裂，“谁敢！”

玄淩眸底血红，有难以言喻的撕裂的伤痛，他伸手狠狠捏住淑妃的下颌，“朕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朕！”

淑妃拼命摇头，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她说不出话，奋力咳嗽几声，猛力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哑声道：“皇上，这水不对！”

玄淩惊愕的瞬间，淑妃迅速拔下发间金簪，锋锐的簪尖在李长手背划过，几滴血珠落进水中，很快与钵中原本的血液融在一起，成为一体。

这变故突如其来，所有人怔在了当场。

“这水有问题，任何人的血滴进去都能相融！”淑妃淩厉道，温实初神色稍稍好转，伸指往水中蘸了蘸，用舌头一舔，当即道：“此水有酸涩之味，是加了白矾的缘故。医书古籍上有注：若以白矾调之水中，虽非父子亦可相融，而若以清油少许，置于水中，则虽是亲子，亦不能相融。”

“皇上……”淑妃含泪跪下，“此人居心之毒，可以想见。”

玄淩缓缓转过身去，盯住皇后，森然道：“方才为求公允，是皇后亲手準备的水吧。”

皇后面色微微发白，强自镇静，“臣妾準备的水绝没有问题。”

“是麽？”玄淩淡漠道：“朕记得皇后颇通医术。”

皇后垂首，描成鸦青的睫毛微微颤动，恳切道：“臣妾若用此招，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岂非太过冒险？未免蠢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蕴蓉骤然开口，她本就娇豔的脸庞在这一刻更多了一层阴恻恻的豔光，“这招虽险，胜算却大。一旦得逞，谁都认定三殿下是温太医的儿子，谁会再验？即便与皇上再验，想来皇后精心谋算，也一定会让淑妃含冤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