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的味道、安贵嫔拿帕子掩住口鼻的动作、淑妃的平静、皇后见到白芍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慌乱的眼神 ……

所有的细节，串成了一根线。

一石三鸟。朱宜修，你打的好算盘！

淑妃已有一子二女，若是再有了身孕便一定会威胁到她皇后的地位；胡昭仪虽数年前被她害得伤了身子，却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至于清月这个宠冠六宫的宓贵嫔，更是她防範的主要对象！

是什麽时候，皇后决定对她动手了呢？

是玄淩的那句“月儿如此喜欢予沛，倒不如自己早早给朕生一个”麽？

大庭广衆之下毫无顾忌的示爱，是清月所偏爱的，却也是致命的。它会提醒敌人，宓贵嫔在皇帝心中第一人的地位——提醒她们，再不动手就迟了！

清月早早就知道这一点，却从未阻止皇帝这样做过。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享受明目张胆的爱情的同时躲过那些朝她飞来的明枪暗箭……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她伸手扯过帷幕上月影纱的一角，紧紧攥在拳里。蕙芳已然叫了小宫女在寝殿四角点起蜡烛。清月盯着那明灭的烛火，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理性地想想，一些皇后意料之外的事情的发生使得现在的情况并不算糟糕——朱宜修没想到，清月所掌握的医学和生育常识，让她在自己动手之前迅速地怀上了孕。朱宜修也没想到，胡蕴蓉会在元气大损的情况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度有孕。

翌日，清月如没事人一般照常到了凤仪宫抄经。蕴蓉也来了，意气风发，面上是掩不住的得色，只是对皇后没有一点好脸色——据说昨夜皇帝本要给她晋位，却被皇后一句“等到来日诞下皇子之时再一并晋封岂不更好”给劝下了。

胡蕴蓉一向以受太后喜爱而自傲，又生性要强，定然是不会因有了身孕而不来抄经的。清月想，既然她来了，那我就更不能不来了——若我不来，她定会发现异样，到时候若她也不来了……

若她也不来了……

皇后可怎麽流掉她的孩子呢！

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清月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会受到麝香的荼毒——即使昨日叫回的林安给她开了解毒的药，却也不能全然祛除伤害，孩子还是会受到两三分毒性的影响。清月闭了闭眼——孩子，不要怪母妃狠心，我若不这样做，早晚有一日我们母子还是会被人害死的！

若能让皇后在胡蕴蓉小産后东窗事发，她的孩子就会平安无事。

她知道，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她和孩子便不用再经受折磨了。

血色夕阳映红霞

这一日清月正埋头于书卷间，却听兰芳轻轻唤她，“娘娘。”

她踱步出去，问道：“怎麽了？”

兰芳蹙着眉头道：“胡昭仪午后一直嚷着腹痛，闹了好半天，结果小産了。”

终于来了麽——清月轻轻叹一口气 ，默默良久，正欲开口说些什麽，却见剪秋已踏进门来。她见了礼，双目似有忧色，道：“昭仪娘娘小産，想是伤心糊涂了，竟说是皇后娘娘宫里的香害得。皇上说因娘娘和淑妃娘娘、安贵嫔娘娘是同昭仪娘娘一起在我们娘娘宫里抄经的，因而要劳烦娘娘去一趟，问些话。”

黄昏的暮色落在剪秋的面庞上，半光半影之间无端添了一层诡异。清月感到骨髓深处似有无数碎冰钻入，只觉寒冷无比。心中有一丝愧疚，掺杂着些苦涩，顷刻间又被初胜的喜悦所湮灭。她按捺下複杂的心绪，着人备下辇轿，梳洗后淡妆前往。

胡蕴蓉居住的燕禧殿在上林苑南边，庭院中花木扶疏，一蓬蓬雪白橙花如白茫茫星子妆点绿玉藤萝之间，映着向南墙架上的火红淩霄，一冷一热，愈加显得燕禧殿奇丽无比、绮色无边，可见玄淩宠爱。清月穿过草木缭绕的庭院之时，瞧那雪白与火红的花朵在生长之间彼此靠近，心中暗想前一世在《道德经》中读到的悲喜融通、转换的天地大道，不由多了些戚戚之色。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许是早春时节黄昏特有的带给人的窒息感觉。蕴蓉靠在榻上，两颊蜡黄，双眼通红，不施粉黛，如云的发丝乱蓬蓬散落在肩头，只盖一条家常的月白绣花被，被角被染着殷红蔻丹的指尖紧紧握住。她对皇后怒目而视，一双狭长妩媚的丹凤眼似乎欲沁出血来，斩钉截铁道：“臣妾初到皇后宫中抄经之时，每每闻到那香都觉得胸闷气短，便怀疑有问题，可蕴蓉相信皇后表嫂不会害我，就未曾派人去查。直到今日臣妾的孩子没了，臣妾才反应过来——那香不是什麽别的，一定是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