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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49)

作者:挽霞楹 阅读记录


我给鲁阿打过招呼,跟着也出去了。

“陛下这麽着急赶来提尔,是运粮路线出问题了吗?”

“不是。就是想回来,和老师一起过个节。”

“赢了?”

“你怎麽如此迟钝!”

嘛,看来我这边接收消息有点迟滞,把鲍德温想要报喜的好心情都给耽误了。作为补偿,我把月前在雅各浅滩的见闻讲了一遍,重点夸了夸防御工事。许是我作为外行用词有些夸大,讲到后来鲍德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行了行了,也就一座勉强够用的堡垒,哪有你说得那麽好。”

“这座堡垒预计什麽时候完工?”

“明年四月吧。”

六个月。算来修筑时间不算太短。借助这次胜利的余裕,应该能够在不受外敌干扰的情况下顺利完工。了解到这些已经很好了,回去可以给雷蒙德大人一个交代。于是我把这个话题揭过,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是不是错觉,鲍德温听到这句话时迟疑了。不过,目光稍有接触,他就开口了:

“你随我来。”

在纱帐隔着的内室里,鲍德温把身边的人支开,单单留下两名近侍。他们给他除去了靴子,又小心翼翼地把缠在脚上的绷带给揭开。在那两根青黑色的脚趾露出时,气氛霎时变得凝重。我吓了一跳,赶忙蹲下去仔细查看。

是冻伤,伤口还被水浸泡过。我掐了掐他右脚最外围的小趾,发现那个白色的月牙印已经无法自行消除了。这个发紫发黑的脚趾像是烂熟的葡萄,轻轻一碰就会掉落。

“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呢?!”

愤怒潮水般沖上我的头脑,把所有的理智一卷而空。我站起来,对着近侍大吼道:“御医总管在哪儿?去把他叫来!”

两名近侍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失措,其中一名轻声说:“他不在这儿,他在大马士革那边。”

“苏莱曼。”鲍德温开口了,声音里有种刻意压抑的平静,“你怎麽说?”

冷静。我强迫自己压下怒火,用属于医生的平板声音说:“你的右脚小趾已经坏死了,需要尽快切除。”

鲍德温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整理心情。再开口时,还是那种奇怪的平静声音:“既然你都这麽说了,那……动手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移除一部分如何是容易接受的事?鲍德温看似表现得一如往常,实则眉宇间已是一片黯色。十七岁,步入成年也就两年时间,他知道过早开始的失去,是会意味着什麽吗?我在十七岁那年被人打落了一颗牙齿,之后几年余下的牙齿也陆续开始出现问题,好比一面完美无缺的马赛克墙只要被抠出一块,余下的部分很快就会被风蚀、人力破坏得斑驳陆离。

“不能怪御医,他们提醒过我的。”鲍德温又开口了,声音越来越低,“冬天雨水太多了,每次出去靴子里都汪着水……他们说我的脚会烂,我只当危言耸听……”

冻伤总是无声无息地侵蚀肌体,最初只是冰凉、瘙痒,之后整片皮肤变得青黑,失去知觉,等发觉到血液都不能在那片区域流动时,一切都晚了。常人都有可能在它无痛的咬噬下失去警惕,何况鲍德温的知觉本就不够敏锐。

“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我平複了心情,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疾病无情,我们该做的是积极治疗。”

这会儿鲍德温吩咐把御医叫过来,留下医疗工具就又把人遣走了。我没有用刀,只取了一根麻线,小心地绞下了那根冻坏了的肢体。鲍德温的脚型瘦而薄,像刀一样,如此一来,倒像是边缘崩裂了一个豁口。我正专注地缝合伤口,冷不防听到“吧嗒”一声,一滴温热的水落在我的手背上,顺着手腕流了下去。

我没有擡头,只是放慢了包扎的动作。

处理完毕,鲍德温又摘下了蒙面的头巾。这次他没有犹豫,镇定而果决地做了这件事。我看他眼角还略带濡湿的痕迹,但眼神已经恢複坚定了。

“苏莱曼,你看情况还有可能变好吗?”

眼睛略往下移,我便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没有奇迹,疾病确实是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鲍德温的脸也被麻风病侵蚀了,那些猩红的血点、斑块已经越过了下颌线,开始向上攀援,它们占据了胡须该在的地方,在耳侧留下了拖曳的细长足迹——疾病的表征总是因人而异,鲍德温并非呈现出常见的那种肿胀鼓凸、风疹遍布的“狮面”,他更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兽给抓伤了——传说中的骑士与恶龙搏斗,在脸上留下了英勇战斗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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