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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孤(9)
作者:张念海 阅读记录
王小骞点了点头,回身把灯关了,却没再转过来。
后屋像天一样黑了下来。万籁俱寂中,只有像是嘶嘶的电流声的背景噪音不绝于耳,细细听,仿佛有调儿,像哀乐。王小骞把被子盖到了耳朵上,但声音更大了,使他发起抖来。
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人脸,毫无疑问是李煤钢的。
小时候,他就见过李煤钢,当时他还没下岗,是电机厂的铆工,喜欢歪戴帽子、吹口哨,还总随地吐痰,令王小骞印象深刻。他总是逗弄小孩儿,印象中,他给过自己两块糖,给过宁一盈五块,还抱过她,后来被宁宇峰看见喝止,打那儿他就很少自讨没趣了。后来听说他下岗了。当时王小骞还不知道啥是下岗,直到他上了小学,王远带他去音像店租碟,他才又见到李煤钢,知道了下岗就是“当老板”,回头他还问他爸,为啥他不下岗,令王远哭笑不得。
再听说时,他已经成了宁一盈的继父,据说音像店也不干了,干了个汽配行。王小骞虽然一直是宁一盈的同桌,但也一直没问过怎麽回事,只听班里的风言风语说,连悦悦在宁宇峰死前就跟这个李煤钢好上了,而这个李煤钢还有杀害宁宇峰的嫌疑。王小骞对大人的事一知半解,他也不敢问宁一盈,于是就当这些事从来没听说过。直到她家里又出了事。李煤钢杀死了连悦悦。那是寒假发生的事情,王小骞也是听他爸说的。他急于知道宁一盈的情况,但他爸只说不让他多打听。
一(6)
宁一盈就此缺席了整个初一下学期。再回到学校时,她看上去已经恢複了正常。王小骞当然从不问她那些事,他一向在这方面谨小慎微。他也理所当然地以为,李煤钢被判了死刑,已经杀人偿命了。
再见到李煤钢,是一个月前。过去“刑八”期间减刑政策相对宽松,李煤钢一次都减一年以上。后来“刑九”出台后,经过从严,李煤钢每口刑最多减7个月。就这样,他的无期徒刑打了十七年8个月。出狱当天,王小骞陪宁一盈去接李煤钢,这时的他已经是个枯瘦颓唐的老头儿了,步履间都是被训练出来的谨小慎微,对这个阔别多年的外部世界更是只敢缩着脖子看。
一开始王小骞还只以为宁一盈是想要李煤钢的房子才选择搭理他的,没想到,他是想要他的命。
“他杀了我妈,毁了我的人生,却因为属于亲情犯罪被轻判了,这合理吗?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杀了他,我的人生才能重新开始。”
“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知经过了多少思想斗争后,王小骞下定决心帮她。
宁一盈精心设计了各个环节,考虑到了所有细节,拉上王小骞一起反反複複练习,最终成功瞒过了派出所民警。
李煤钢成了躺在殡仪馆冰柜里的一具尸体,也成了王小骞视网膜上的一个恐怖的高清贴图,嘴里吐着白沫,沖他阴阴地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马上出现。恐惧在他体内急剧膨胀,他感觉自己就要爆开了。这时,那两只小手又来了,一只落在他的腹部,一只落在他的胸口,紧接着,宁一盈干瘪的胸部也贴上了王小骞的后背。
“别怕,”她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似地说,“没几天,这件事就会过去。警察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的,相信我。”
王小骞点了点头。宁一盈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她发现他在哭。她帮他抹去眼泪,然后亲他的脸颊和嘴唇。他回应着。她却着手去解他睡衣的扣子。他的手也没閑着。黑暗中,小床咯吱作响起来。哀乐消失了,人脸也消失了,恐惧所燃起的烈火将恐惧本身焚烧殆尽。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打来了电话,要他们过去一趟。他们已然为此做好了準备,在早餐摊简单吃了一口,就直奔派出所去了。他们被分开问询。王小骞坐在椅子上,虽然还是感觉别扭,但已经不陌生了。
“今天找你来,了解点儿情况。”
今天问他的不是昨天那个,而是换成了个女的,40岁上下,利落的短发,幽深的眼睛,一看就是老刑侦。
王小骞拿出诚恳,“好,您问。”
“14号晚上,你是几点关的店?”
“九点,往常都是这个点儿。”
“然后呢?”
“然后,在店里收拾收拾,準备睡觉。”
“几点睡的?”
“十点吧。大概。”
“那你怎麽又突然醒了,跑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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