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连锁火锅店，王小骞到时，他订的那桌已经坐着个人了——一个t女的，短发到肩膀，瘦削的后背对着门，似乎正在低头摆弄手机。那真是宁一盈吗？上次见她还是2006年，一晃9年过去了，他感觉像在做梦。

王小骞的心跳声盖过了火锅店里播放的《可惜没如果》的音乐声，又在宁一盈忽然回头看见他时忽然静止。

她完全是素颜，眼睛圆圆的，嘴巴小小的，五官都没变，只有面部比例发生了些变化，看上去完全是个大人了。

那一刻，王小骞感觉童年时光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远远跑开了。疼痛留在了肩膀上，迅速蔓延全身，很快笼罩了心髒。

“来啦？”宁一盈先行开口，但声若游丝，“坐吧。”

王小骞拘谨地坐在宁一盈对面，只跟她对视了一眼，就不敢再擡头了。

“服务员，点菜。”他故意将注意力投射出去，待服务员拿来菜单，又直接把菜单塞到了宁一盈面前，“看看想吃什麽？”

“我都行，”宁一盈接过菜单却不看，仍盯着王小骞，“你瘦了好多。”

“是吗？”王小骞在牛仔裤的膝盖处来回磨着指甲，“你瘦得更多……怎麽瘦了那麽多呢？”

宁一盈听出这是一句被击破了防备的车轱辘话，轻笑了一下，像是不想让气氛太尴尬似的，终于低头看起菜单来。

她点了一些寻常的火锅食材，又把菜单还给了王小骞。王小骞又象征性的地补充了几个，然后对服务员说：“先这些。”

服务员离开了，对于王小骞来说，接下来必须说些什麽了。

他把手拿到桌面上来，像是参加面试一样的交叠在一起放在身前，背微微挺直，目光从电磁炉的陶瓷面板往上滑，跟宁一盈的眼睛对上时正好鼓起了勇气，可刚一张口却被宁一盈抢了先。

“你跟颜羽在一起了吧？”

王小骞一愣，竟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真好啊，”宁一盈抿嘴笑了笑，端起放在一旁的热水壶，给王小骞倒了一杯水，“趁上菜之前，好好给我讲讲吧。”

六（7）

“其实也没什麽可讲的，”王小骞端起水杯，双手握着，水面起着微澜，“就……在一起了呗。我们都在连海，经常联系，就……”

“明白了，”宁一盈说，“日久生情，然后情不自禁呗？”说完，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小骞没笑，也没勉强自己笑。

这时候，锅端上来了，菜品也陆续上来了，趁着刚才的话题被打断，王小骞抢回了话头。

“当年到底是怎麽回事？”王小骞问，“为什麽协作校的考试结束后，你就音信全无了？到底发生了什麽？”

宁一盈低头看着锅中的水面，虚弱地眨了两下眼睛。

“你知道，赵春辉为什麽那麽迫切地不求回报地想要收养我吗？”

王小骞没说话，等着宁一盈给出答案。

“他有个儿子，从小智力低下，后来又出了车祸，成了瘸子，只能一辈子坐轮椅，”宁一盈说，“他是怕他儿子长大了找不到媳妇儿，所以相中了我。后来我才知道，奶奶活着的时候他就想这麽干了，但奶奶没同意。我那阵多小啊，当然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这才上了他的当……”

王小骞听完目瞪口呆。

“是因为这个？”

“那倒不是，”见水面上倒腾起了气泡，宁一盈夹了一筷子牛肉卷，下到了锅里，“要不咋说恶有恶报呢？还没等到赵春辉美梦成真，他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时，宁一盈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複杂的笑意。

“赵春辉主业做水産生意，规模挺大，赚了钱以后又跟人合伙搞起了老年人的康养和旅游，从全省老年人群的口袋里吸取了上千万资金，一开始啥事都没有，到2006年11月份却忽然被经侦给查了。赵春辉被按非法集资给刑拘了起来，他的这个家也废了，钱和房産都被法院冻结了，任凭梅红如何奔走，也都没有任何改变。那阵子刚好就是协作校考试的时候，我挺迷茫的，心里贼乱，所以就没回你短信也没接你电话。一开始的情况就是这麽简单。”

王小骞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宁一盈说：“后来梅红带着她儿子躲回娘家去了，我无家可归，勉强在学校宿舍住到了期末考试结束，然后随着冬季学校封闭，彻底连个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