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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2)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那一年北戎犯境,崔堂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领兵出征,营帐就驻扎在姑臧城外,崔慎为后勤。

驱除贼寇的最后一仗,打了三昼夜,崔堂领兵直入北戎腹地,斩杀北戎王,自己亦力竭倒下。

崔慎驱马寻找,翻遍尸骨,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抓着他的手,只道了一句话,“这麽些年难为你了,好孩子!”

转眼又是数个春秋,崔慎驻守姑臧,完全承了崔堂的风骨,将这道抵北的边境线守得固若金汤。

因为他无妻无子,亦不愿再娶妻生子,绵延后代。是故天子放心用他,换言之用尽其才。

他性子变了,独来独往,将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治兵和练武上。远能于万军之中射杀主将,近可徒手格斗暗杀。

守边近二十年,威名传遍凉州边地,是崔氏的荣光。

有人说,他如此拼命,是为洗去身上那唯一的耻辱,年少识人不明,癡恋韦氏女,差点将阖族倾覆;也有人说,他一生再无妻儿,实乃难忘韦氏女,是故连老母都不顾,扔在长安独来此地,不孝也……

衆说纷纭,不知真相几何。

依旧坐在秋千架上的男人,沉沉看着地上的铜镜,看铜镜中自己,似见爱人模样。他走下来捡起,轻轻抚摸镜中人,瘦削苍白的面容上慢慢浮起笑意。

侍者是这会入内的,带来一个送信人。

是长安的信件。

信上说,他的母亲杜氏病入膏肓,大限将至,唤他回家。

他看着信。

这是他驻边的第十九年,第三次要回长安。

回回归故里,故人次第凋零。

这世上,约莫就剩他一人了。

然而他的笑意却愈发浓烈,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们都不在这个人世 ,才是最好的。

茍合

三十九年前,秋,建安元年。

九月天,灞河两岸芦苇摇曳,灞河水已经有了寒意。河深不见底,水下还有漩涡。人落在水里,东南风吹卷而来,便直接携带彙入长逾千里的渭河。届时,大罗神仙也难救。

韦玉絜扭头看两个奔跑去喊人的玩伴,又看浓云翻滚的天际,到底没听兄长的嘱咐,脱衣蹬靴,一头扎进了河里。

没入水中时,头顶压来一片云,正是东南风起。

风寒水急,她原在屏息见到那袭身影时心生欢喜。风还不是很大,她的速度却足够快,任由礁石勾裂袖角划破手臂,岩石绞断长发,只奋力游向那个就要沉入河底的男童。

下水救人,该从被救者身后抄过他腋窝拖出水面,切忌与其正面搂抱,被溺水者纠缠拖累。

这是后来她在书中阅到的。

彼时还不知这方法,便堪堪犯了此等殒命的大忌。

且还是个年仅六岁的幼女,高门绣楼中蜜浆甘露滋养的娇花、父母兄长掌心捧养的明月,所谓水性好,也不过是学来健体强身,权当闺中娱乐。

这头一回救人,救的还是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孩,方法不对之余,力气也明显不够。何论沉溺水下濒临死亡的人,在得遇生机的一刻便是本能地攀附。

是面对面的姿势,男孩如水草缠住她,苍白虚化的面容上双眼已经闭合,然箍在她腰背的手却像磁铁般吸附,拖着她、拽着她往河底沉下去。

水流愈发急了,头顶的光逐渐黯淡,东南风开始凛冽起来。

韦玉絜在水中扭动身体,即不能带他上岸,又无法掰开他指头,连着自个就要呛水窒息。千钧一发时,她终于一脚将人蹬开,浮出水面换了口气。

岸上秋风呼啸,芦苇苍苍,阿兄和崔悦还没带人赶来。她游上岸易如反掌,只是崔慎就得永眠河底。

韦玉絜缓了缓,屏住呼吸,重新扎回水里。

在劲风掀起河浪、水流汹涌往南的一刻,她被风浪裹挟撞在水中礁石上,左臂骨骼发出断裂的脆响,索性另一只手攀住了扎根石缝的荇草,躲过一劫。而崔慎被水草缠着,尚在不远处。韦玉絜拼命游去,连带一记牟足劲的手刀直辟他脖颈。男孩沉沉跌在自己肩膀,再无动作。全由她逆风逆水,从无常手中夺人,重回人间。

灞河上烈风依旧,芦苇带水吟声,浓云慢慢散开,投下一抹天光。

韦玉絜喘着气将他前胸抵靠在自己膝头,用力拍打他后背,企图迫他呕出呛入的水,却无济于事。便只得放平他,胡乱擦去他面上污渍杂草,俯身给他渡气。

她并不晓得救落水者正确的措施,只模糊记得书中看过的一点内容。于是在这个河水湍急,芦苇掩身的灞河畔,六岁的女孩捏住九岁男孩的鼻子,一遍又一遍对着他唇口吹气,不知是哪一回被她磨对了办法,在磕磕绊绊磨破他唇瓣,咬下他嘴皮后,终于裹住他唇口,可以长时间地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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