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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14)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韦玉絜回神睁开双眼。

铜镜之中,新妇双眼通红,睫羽带珠,就要颤颤巍巍落下来。

落下来,上了半晌的脂粉便白费了。妆毁补全即可,不是大事。但这日是她新婚翌日,她这幅模样,见者自当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闻声而来的青年,自然也是这般想的。

嫁给他,竟让她如此委屈。

崔慎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要说些什麽。只观其脸色,俨然怏怏一副病态。华阴与他说过,玉儿冬日旧疾多发作,偶难自控,让他多担待。

“哪里不舒服吗?”他便只当她真的病了,吩咐人传医官,又落目满案繁重的假髻,花冠,珠钗头面,道是让侍女们不要费事理妆,且让她歇下休息。

“我去同阿翁阿母解释,却了这日的礼,没什麽比身子重要。”崔慎周到又体贴,安抚道,“你不用多想,不会有事的。”

新婚翌日拜舅姑,是婚仪后最重的一重礼,乃评判新妇贤良与否的标杆。

韦玉絜没有答话,当是默认了。

唯余光看见镜中男人返身离开的背影,着一身靛青色云纹襕衫,滚金玉革带腰封,左侧腰间挂着一枚编有如意结的……

玉佩,还是玉珏?

前头给他佩腰封时,她扫了一眼。但她没有细看,记不清了。

反正很好看。

譬如昨日他的新郎服,乃绛纱袍。圆领右衽,红缎赤纱,乌墨袖摆,衬得他玉山巍峨,长身如亭。

只是她也没有多看,是想象罢了。

阿兄和崔悦成婚那日,她在人群中看见崔慎,便想着若是他穿绛纱袍,定比阿兄更蕴藉风流,肆意潇洒。

阿兄少年老成,总板正着一张脸;崔慎则跳脱爱笑些,尤爱逗她笑。阿兄总说以后崔慎同她一块,两人能把房顶掀了。

谁之,今朝如斯静默。

他们没有话,更没有笑。

其实,很多年了。

确切地说,是从青鹄死后,她便想象着他的样子,他回来娶她的样子。

他把她娶回家,带她离开小慈安寺,她就不会再害怕孤独。

前路漫漫,他们同道同行。

阿母也说,崔慎与她是同路人。

崔韦两氏早早便是自己人。

说这话的时候,是建安三年的春天。

她的梦魇少了些,慢慢可以重新学习课业。

一日,深夜时分,难得阿母延后了时辰,没有在固定的时间让她就寝,只说下了场雨,让她陪自己赏夜色。

三月春雨夜,微凉。

窗外细雨沙沙,厢房中点了檀香,窗前燃着长明灯。

暖香烛火,很温馨。

华阴夫人翻阅女儿近来的功课,聪明的孩子,总是让人慰藉。她合上书册,揉了揉女儿脑袋。

小姑娘已经脱了襦裙,自觉换上一身劲装,连绣鞋都换作了短靴,规矩站在一旁。得了母亲点头一笑,遂将紧咬的唇瓣松开,一颗心慢慢落下。然后抽开短剑正欲给母亲查阅她的武艺。

韦氏司徒府的孩子,四五岁便开始学习骑射,她悟性高,根基打得扎实,如今练剑,学得也快。

然华阴没有让她比划,只将她抱来身畔,道是已经问过她师父,很是不错。又道让她养着些力气,稍后用。

稍后用?

小姑娘有些疑惑,但她已经很少提问,多来母亲说什麽便是什麽。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稍后,当是挺久的,韦玉絜记得自己被母亲搂着拍着已经睡着了,后来是被一阵呻|吟声吵醒的。

她睁开惺忪睡眼,朦胧中见得面前场景,顿时打了个冷颤。

面前恭敬站着四五个黑衣人,地上则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正一口接一口吐出血来。

“他很难受,玉儿去帮帮他!”华阴将她抱下暖榻,推了她一把。

她晃了晃,不解地回头。

华阴撚佛珠道,“他和青鹄一样难受,血不死不休地吐,你忍心吗?”

韦玉絜不说话。

华阴又道,“那你陪陪他。”

于是,屋中就剩两人。

这夜天还未亮,韦玉絜便敲门唤人,“他死了,擡出去。”

她杀青鹄时,是为了让她少受痛苦。

这会杀这个陌生人,是为了自保。那人看着伤得重,但竟还能挣扎跃起,企图截她为质逃跑。所以,她只好杀了他。

华阴与她共浴,擦拭她身上血迹。

与她道,“阿母不是要为难你,实乃这个世道你要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保护自己,无非便是对歹人心狠,手辣。你或许在想,你有阿翁,有阿兄,他们都会保护你,非要将自己弄成这样作甚?”

小姑娘愣愣看着她,只在妇人示意下乖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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