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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127)

作者:风里话 阅读记录


夫妇俩个抹泪出了院子,屋内就剩一人。

韦玉絜在铜镜前坐下,看镜中郎君英朗姿容,抚摸眼角泪痣,低声道,“大婚当日,我都不敢看你,怕多看一眼,便舍不得推开你。如今好了,我可以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看着你。”

她将铜镜揽入怀中,合眼睡去。

翌日,崔堂入朝中替崔慎告病。

两日后,天子派中贵人前来探视病重不能下榻的御史大夫。

两月后,崔慎病愈,以故地旧人,扰他神思为由,又道娶妻识人不明,生母举止悖义,恳请离开京畿去往凉州守边。

如此交出权柄,又依旧在效力君主,君主焉能不肯。

三日后,崔慎领八品校尉一职,单骑独行,奔赴凉州。

途径灞河。

心道,阿翁阿母在此陪你,我其实也是和你在一起的。

马上人扬鞭跃马,去往新的人生。

从今以后,以我血肉,合你名姓,我们共享此生。

【尾声、人间值得】

崔慎,也是韦玉絜,来凉州后,由崔堂书信打点,在姑臧落脚。

初时的几年,尽管她熟悉崔慎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但还是小心翼翼与周遭之人打交道。幸得多来都理解她性子改变的缘故,便也不怎麽寻她打扰。

十年间,她都埋首在公务中,未曾回长安。反倒是崔堂夫妇,借出游来看过她一回。

直到正德十二年,韦渊清去世,他收到其子谴人送来的书信,遂赶回长安送其最后一程。

韦渊清是这个世上除了崔堂夫妇外,唯一一个知道死的是崔慎,知晓她身份的人。毕竟当年斩刑台上,没有他监刑主审,崔慎的计划不可能那般容易实行。

她杀了崔悦,杀了他的妻子,然而他还是出手救了她两回。

韦玉絜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在他儿子的话语中,方知晓,他并没有传信让她回来,是五郎自己以为他服毒难捱,遗漏了故人。

是的,韦渊清死于自戕。

在儿子及冠成婚,女儿十五将笄后,他服毒死了,理由是太过思念崔悦。

韦玉絜却知道,不仅仅如此,他还愧对崔悦,急着去向她赔罪。他不仅没法给她报仇,还将杀她的兇手放生了。

他的道德没法然他看着胞妹死去,情感上便无法再面对。

所以死前也不再见她。

见之不堪,不如不见。

韦玉絜问那一对年轻的兄妹,你们阿翁去前还有说什麽吗?

安安目光望向韦玉絜的闺房,叹道,“阿翁说,让我在那院里种些凤仙花,说姑、说那人很喜欢用来染蔻丹。还让我请人做两个精致的矮房放她院里,她养貍奴要用的。”

“阿翁说,他当年不该从她院子拿来鲜花和矮房送给阿母。她原是什麽都没有,他做兄长的不仅不晓得,还把仅有的一点东西搬走了,不怪她生气!”五郎接过话,“我想姑母总不至于为这便杀了我母亲,我也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人死恩怨如风散,我们且照做便是。”

少年摸着胞妹的头,“我们好好的,不能如阿翁姑母那般。”

少女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点头。

韦玉絜在夕阳下看他们,返身回凉州。

第二回回长安是崔堂过世,她送棺椁回长安。

崔堂死于战场。

正德十五年,北戎犯境,崔堂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领兵出征,营帐就驻扎在姑臧城外,韦玉絜为后勤。

驱除贼寇的最后一仗,打了三昼夜,崔堂领兵直入北戎腹地,斩杀北戎王,自己亦力竭倒下。

韦玉絜驱马寻找,翻遍尸骨,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抓着她的手,只道了一句话,“这麽些年难为你了,好孩子!”

转眼又是数个春秋,于世人眼中,崔慎驻守姑臧,完全承了崔堂的风骨,将这道抵北的边境线守得固若金汤。

因为他无妻无子,亦不愿再娶妻生子,绵延后代。是故天子放心用他,换言之用尽其才。

他性子变了,独来独往,将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治兵和练武上。远能于万军之中射杀主将,近可徒手格斗暗杀。

守边近二十年,威名传遍凉州边地,是崔氏的荣光。

有人说,他如此拼命,是为洗去身上那唯一的耻辱,年少识人不明,癡恋韦氏女,差点将阖族倾覆;也有人说,他一生再无妻儿,实乃难忘韦氏女,是故连老母都不顾,扔在长安独来此地,不孝也……

衆说纷纭,不知真相几何。

庭院中坐在秋千架上的男人,低眉看掉落在地的铜镜,看铜镜中自己,似见爱人模样。他走下来捡起,轻轻抚摸镜中人,瘦削苍白的面容上慢慢浮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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