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宁静持续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人上前，直沖长孙原而去。

长孙原入首位，与长孙月相伴，身边的席位却仍空缺着。

这时，那人走到长孙原面前，手里攥着割羊肉的小刀，嘴里说着：“我今早听闻，你和这小杂种杀了我的侄子，是真是假？”

这人说的自然是北地的话，话没说完，长孙原手里酒碗已向他飞去，砸得细碎。这人身上溅了酒水，却也不退，只驻足与他相怒视，不知意欲何为。

姜义在他说完这话后，从身旁婢女口中知晓这话的意思，这婢女是被抓来的汉人奴隶，原本在边境卖些织品营生，那使者口中的话，她听过许多次，这话有多麽欺侮人，她也对姜义说明白了。

席间二人怒视好半天，那使者浑身横肉，撑得衣裳布料起了一层层褶子，不时深凹进肉里，两只瓢虫一样的眼睛突出来，布满红丝，这时气极了，更是双目赤红。

那使者道：“从前我乌孙部要想娶你们长孙家的女儿，你一会说家中没有适龄女子，一会说家里女孩有了夫婿，这会带回来的这个，这个总没有了吧？既然没有婚约在身，那就嫁到我们乌孙部来，你们之前嫁过来的那个侄女，体弱多病，没几日就无声息地断了气，这一个既然能杀死我侄子和他的一衆部下，那身体一定是壮硕得很。”

此话一出，身边婢女匆匆说与她听，而后忙道：“那姑娘是在打猎时，被乌孙部的人暗中绑了去的，根本没有什麽身娇体弱一说，她可是出了名的猎人，若非乌孙部将她淩虐至死，何至于家中老父老母如今孤苦无依。”

只听长孙原冷声道：“先前给你几分面子，是想要你顾及族人情谊，好生待我长孙家的姑娘。然而乌孙部又是怎样回馈给我的？现下我就与你说个明白，我长孙家的女儿，向来只娶不嫁，这是数百年来的传统，你家不妨送个英俊的儿子过来，给我家的姑娘玩玩。”

那使者道：“我呸！我乌孙部的男儿都像林间的野狼，个个勇猛强悍，要英俊有什麽用，难道全都要跟你一样生不出孩子才好吗！我今日来，便是要你自行斟酌，你长孙家害了我乌孙部的人，这事绝不会就这麽算了！”

长孙原对他的一番嘲讽似乎不大在意，手里又换了一个碗，对照那使者的方向比弄着，说道：“一个亲缘关系远到天涯边的侄子，竟惹得乌孙部的人这样难过，不妨我多为你们送去几箱柔软的绢布，如此这般，你们将来再死了些更亲近的人，才有得擦拭眼泪，可好啊！”

说罢，满堂哄笑不止，那使者却仍在争辩，说道：“她杀了乌孙部的人，就应该赔我们一条命，不让我把她这个人带回去，我就把她的人头带回去交差！”

忽然，帐外一人信步徐行，气势逼人，席间衆人纷纷行礼，只听得这女人说道：“乌孙部若是想要我的人头，不必言及他人，大可亲自登门来取。”

这话说完，她便抽出亲随手里的大刀，一刀挥去，咕咚一声落地，再无人胆敢言语。

第七十章  天地飘云自在随心

手起刀落，染就深褐色地毯的一片刺鼻灰暗，那使者的首级骨碌碌地滚了老远，堪堪抵在姜义所在的矮桌旁，长孙月身边的一个亲随快步上前，拾起又抛开，直直坠入那使者的一个奴隶怀里。

这亲随也不讲话，面上平淡自然，向姜义行了一礼，便又转身回去。长孙月赠他莞尔一笑，竟叫数名亲随惊诧不已，唯有这一个欣喜地笑开了怀，显是少有这样颇受欢宠的时候。

席间只剩一片死寂，只听得长孙月厉声喝道：“乌孙部无故挑起事端，令我草原各部相互生疑，不再团结紧抱为一家，又妄想举兵攻向汉人的地界，私吞财物和粮食，害我无数草原勇士惨死边境，灵魂破碎，不得归家。”

各部使者当中，有许多部族与乌孙部结下过梁子，无奈乌孙部紧靠边境，以侵夺汉人地界发家，战力更是强悍兇猛，叫他们心里憋着气，却无力报複，更不敢冒险联手他部，只怕遭了反噬。

当下听长孙月一言，似是有借兵惩治乌孙部的意图，便即应和道：“在这事上，我们全听大单于安排。”

“不错，乌孙部欺侮他部已久，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长孙月又道：“王庭建立之初，我曾允诺各部，草原上所得一切，会以人数均分入各部手中，乌孙部却借机囚禁奴隶，以此为由，向王庭不断索取。这样的部族，想是不能留了。除去我最北边的长孙一家，其余各部皆在乌孙部以北的地界，与其接壤，不若拿下这怀有异心的乌孙部，将土地均分给其余各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