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满脸期待的判官两眼一黑，他怪异打量着茍玄羲，寻思阎王爷为什麽不收了这个活阎王？

和相柳当知己？那可不兴当的啊！

茍玄羲夸赞完毕，情绪高涨，摩拳擦掌的兴奋道：“瘟水的腐蚀性好处理，拿我日常装蛊毒之物的罐子使劲装就是。但，我的罐子也是特制的，数量不多。崔判官，不知你们是否测出了这条小蛇体内含有多少相柳之水？”

“难说，本官估计，千吨左右。”

终于听到茍玄羲要干活了，崔判官精神一震，却在第一个问题上犯了难。他拿不準，只能按照灵魂碎片的大小进行猜测。

“这只是相柳的一小块，居然也有千吨洪水。”

茍玄羲给自己套好防护套装，又磕了一大堆解毒丹，这才开始干活，慢慢转移那淡黄色的水流。这是一个耐心活，她干着干着，嘴巴和守在一旁的判官又聊了起来——

“唉，我有的时候真觉得我生晚了，当年的那场洪水得多轰动啊。连水神共工都因此被帝颛顼迁怒，为了治水，一头撞死在了不周山下。他真的尽力了……”

崔判官搭话道：“洪水灭世，波及到了每一寸土地。共工采取的办法是错的，延误了救灾的时机，帝颛顼当然要问罪于他。反倒是共工自觉委屈，怒而一撞。不周山塌，不仅导致了绝地通天，还使洪水更加蔓延开来。他实为罪人，瘴阴君可莫要为其惋惜。”

茍玄羲撇撇嘴：“我虽没见过，却听我家亲历此事的相关妖讲过。水灾蔓延，生灵有倒悬之急。于是共工治水时，兇兽大妖相柳自愿供他随意驱使，肚容万川。结果共工死后，相柳亦被迁怒处决。”

“你如果说共工是罪人，那相柳可……”

“唉。”

崔判官摇头，不赞同道，

“相柳喜食人肉，治水时炫耀着自己的身份以及出的力，动轴享用童男童女。治水失败，它当然要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与共工又是两回事。”

茍玄羲手上的动作一顿，冷笑道：“你我看法不同，是因为立场的不相同。相柳为万族献身治水，何苦只揪着它吃人这一条来算？你嘴里的功过相抵，是我眼里的功大于过。”

“瘴阴君所言极是。”

崔判官知道茍玄羲的性子恶劣，正色道，

“本官说相柳该死，是站在被吃人的立场。瘴阴君怀念上古洪荒之妖，不过是想着回到那个万族相争的年代，为自己的族群拼上一拼。但如今时过境迁，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地下，亦或者人间，都是人族的地盘。本官拿了人族的香火钱，自然为人说话。”

他态度严肃，反而让茍玄羲笑了出来。眼角微微上翘的温婉女妖和气道：“崔判官既然大方承认了，那我就不跟你唱反调了。我确实更偏妖，却是所有妖怪里最明白的，属于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只有一个态度——抛掉天性与立场来说，当年那场洪水，敢于出手的都算是有功。”

“共工与相柳企图借助神和大妖的力量，喝光所有的洪水。t他们失败了，证明了海水不可斗量。之后的鲧采取堵，息壤爆炸，万灵身死，证明了堵不如疏。大禹正是站在前面几个失败者的肩上，才改良了自己的治水方法，遏止住了洪灾。”

这些淡黄色的水流，是当年被相柳吞下去的部分洪水。如今日新月异，残存的这点，连茍玄羲都能独自搞定。

她的工作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个葫芦被装到了一半，茍玄羲擦把汗。她正要收起来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当年治水的失败者都跟着洪水一起退潮了。可与之相关的亲属心里的潮湿都没有干。相柳的灵魂碎片被强行粘在这条蛇身上的，饕餮忘不掉自己的挚友。”

“那崔判官，你说，大禹能忘了自己的父亲吗？梼杌是从鲧的残骸里诞生的，他会想着留下它吗？”

崔判官摇了摇头，指着九蛟的尸魂，道：“你会认为这个是相柳吗？全天下只有饕餮把它当做相柳吧。同理，全天下也只有梼杌那个自大的蠢货，把它自己当做鲧。”

穷奇的诞生

茍玄羲点点头, 麻利收起葫芦。望着不再有任何防护的大蛇尸魂，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崔判官, 该你了。让我看看，它有什麽记忆？”

“水官大帝果然有办法, 那孽畜羞惭难堪，几欲气绝。”

地府踏出关键一步的同时, 太白金星将拂尘慢挥，千万条雪白的丝线钻入安静如鸡的梼杌体内, 从中带出夹杂着淋漓血肉的最深记忆——

“谁都能怕这场大灾，但吾不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