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黄萱没有像昨天那样怒斥她，反而瑟缩了一下。她昨天骂了，啐了，大姨小姨没了。茍黄萱的心仿佛被撕成两半，一半在叫这小女孩邪门，不可信；一半在唯唯诺诺，生怕身边的人再出意外，愿意俯首摇尾，求一条生路。

小女孩直直看着她，平铺直叙，像是在念台词：“从你有记忆起，家里的情况就一日不如一日。无论多麽努力，多麽能吃苦，亲人却陆续患上疑难杂症，跑遍了所有医院，最后痛苦离世。”

“承认吧，一个人得病是他的命，所有家人都有病，是你的命。斩草除根，你家里的病根就是你。你已经害死了身边的人，你的妻子。现在，你的……”

本来心如死灰的茍黄萱：？什麽？我的妻子？

白裙小女孩卡了一下，茫然看着她。

公式对了，数代错了。

不过没关系，人不是冰冷冷的算数题。

茍黄萱虽然短暂质疑了那个“妻子”，可当她从梦中醒来后，听到茍地知不仅没停，还越发剧烈的咳嗽时，陷入了静默。

“小萱……”

奶奶精神越发好了，让人心慌。她自己浑然不知，还在叫唤，

“我想去看玄雅，她今晚没回来。我想见见我的女儿们，想看看你，小萱……”

茍黄萱慌张从冰凉的地板上起身，打开灯。她一眼看到那瘫痪数十年，整日蔫蔫的老t太太，如今面色坨红，呼吸急促。

这个状态太反常，茍地知的样子像是她的大脑已经下令燃烧所有后备能源了。

茍黄萱走上前，语气平静劝道：“明天再去吧，奶奶，今天太晚了。”

“不行。”茍地知吃力，缓慢摇着头，“明天就来不及了。”

“会来得及的。”茍黄萱许诺，“我保证。”

跳了

这是阳谋。

踩上大桥护栏的时候, 夜风吹的茍黄萱头脑无比清醒。

这一刻，她抛下了连日怎麽甩也甩不掉的疲惫，整个人无比放松, 舒服到爆炸。

明明对方来历不明，说出口的话透着股pua的味道。但走投无路的人, 愿意吞下这裹满甜蜜糖浆的毒。

因为太轻松了，所有的问题, 都在一跃中解决。

没有被亲人牵绊的顾虑，茍黄萱欣然坠下。这一次, 她不避不躲，睁大眼睛看着暗自汹涌的河流，目光一错不错。

仿佛是死前的错觉, 她又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穿着迷彩运动装，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喜悦与快乐。她飘在河里，随波逐流, 轻松自在的像是在参加夏日泳池活动。

“让开！”

茍黄萱大吼出声, 整个人都慌了。

跳楼会砸死倒霉路过的, 那跳河会不会呢？茍黄萱没看过相关问题，只知道, 高度超过一定后，河面与平地无疑。

她阻止不了自己的下坠，满脸绝望看着自己与那河上女娃越来越近。小孩子没有半分害怕，反而主动靠近，张开双手呼喊：“精灵仙女姐姐！我来接你了！”

随着茍黄萱挥舞的手脚率先接触到河面, 世界骤然定格。

她落入水里, 水花溅起，小女孩游过去抓住茍黄萱挥舞的手, 和她一起飘啊飘。

这个世界定住了，外河却仍在流动，带着她们向前。

真实迅速覆盖掉被编造出虚假记忆，泡在冰凉水里的茍黄萱眼神恍惚，半响，她大叫出声——

“李蓓！”

迷彩服小女孩扭头，笑眯眯应，

“欸！我在！精灵仙女姐姐终于认我了，好耶！”

“我…我居然会……”记忆回笼，茍黄萱语无伦次。

噩梦中的一切太真实，唯独没有出现茍天机。但其他的亲人，两死两残，让清醒过来的茍黄萱阴影甚大。

不再整天当牛马，脑子瞬间好使多了。她迅速思考起来，抽丝剥茧分析病魔缠身的记忆漏洞。

如果将这一切比作幻阵，那外河妥妥是死门。茍黄萱和李建军一样跳下大桥时，就已经走入死路了。

可是……

茍黄萱保持着呼吸，身为鬼差，她还是能分辨出生与死这两种状态的。

茍黄萱迷惑说：“按理来说，我应该死了。”

李蓓紧紧抓着她，认真道：“嗯嗯，所以精灵仙女姐姐千万别松开我的手。如果松开手了，姐姐就要被这条河吞噬了。”

吞噬，一个相当有生命力的词。

茍黄萱打了个哆嗦，默默抓紧点，问道：“蓓蓓，你在这里面多久了？为什麽抓着你，就不会被吞掉？”

李蓓努力组织着语言，艰难描述自己看到的事——

“我也是跳下来的。之前，不知道为什麽，我在幼儿园一天要打两份工来养爸爸妈妈。后来，有个姐姐跟我说跳河爸爸妈妈就会幸福，我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