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连这麽重要的事情都会忘……”

茍黄萱有些懊恼，自我埋怨地起身去找水壶烧水。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往便利店门口摆着的那一块钱一瓶的润河矿泉水上看。

到了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下班的茍黄萱没有给自己欣赏晚霞落日的时间，仍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下一站是奶茶店，她竭尽全力赶场，不想迟到。

奶茶店的晚班明显要比便利店的午班累很多。等到淩晨店铺打烊，勉强和同事们挥手告别后，她独自走在寂静而无声的街道时，忽然想起了今天买雪糕的那两个学生。

茍黄萱心想——她也是个学生呢。可暑假的轻松与惬意，却与她完全无关。

鬼火少年的摩托车肆意驰骋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这种不把自己命当一回事的张狂同样吸引了茍黄萱的注意力。

摩托车咆哮着远去，她收起失衡的心态，面对重新寂静的街道，加快回家的脚步。

睡觉，是一天中最轻松，也是茍黄萱最期待的时刻了。

“小萱。”

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慢走到了昏黄的路灯下。虽然上了年纪，但五官与气质依然残留着当年美人韵味的母亲穿着严严实实的长衣长裤，脸色有些苍白。

“妈。”

茍黄萱叫了她一声，努力想要扬起一个笑脸，

“不用接我的，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了。”

“天太黑了，太晚了。妈帮不上你什麽，也就只能提前出来接你回家了。”

茍玄雅怯懦道，眼神中流露出心疼与小心。

又有一辆汽车从街道上飞驰开过，里面传来了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似乎是商量着等会儿去酒吧还是去 Ktv。

他们的车灯打在茍玄雅与茍黄萱身上，令茍黄萱有些恍惚。

她很努力笑道：“好呀，妈妈真好，我们一起回去吧。”

茍玄雅静静看着她，忽然转过头，压低着声音抽泣。

茍黄萱不知道，她没能笑出来。

连续12个小时的工作，还都是面向于顾客的服务类行业。她今天为了工作，为了生活，笑了太多次。面对家人时，也改不掉那强行扭出来的职业假笑了。

看到茍玄雅难过了，茍黄萱重重叹口气，在这叹气的功夫中，她忽然察觉到了难以承受的疲惫。

她不想安慰茍玄雅了，母亲有什麽好哭的呢？明明，现在这个家最累的是她，她还没有哭，还要去安慰那些哭的家人？

“妈妈，别哭了。”

茍黄萱心里涌上这种厌烦，可仅剩的感性，让她无法将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最终，她走上前，主动开朗说，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们是负担哦！”

骗人的。

瘫痪的奶奶，尿毒症的妈妈，瞎子小姨，精神分裂＋双向情感障碍的大姨。

每个都是负担，每个都是需要有人照顾，有人理解，有人陪伴的——超级大负担。

但茍黄萱能说吗？不能。她能放弃吗？不能。

好累……

听着茍玄雅自哀自弃的哭声，茍黄萱压下内心的抱怨与伤心，上前抱住母亲，强行擡起酸胀不已的双臂，轻轻拍着茍玄雅的后背。

强行压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后，她熟练做着这些动作，可内心却是一片荒芜，连最基本的情绪都快没了。

家有病人，苦到麻木。

奇怪。

抚摸着母亲灰白相间的发丝时，茍黄萱短暂想过一件事——她们家，t是不是少了一个人？而且，老了的妈妈怎麽看上去有些陌生？她居然无法想象皱纹会爬上那张脸。

下一秒，茍黄萱将这个奇怪的念头抛之脑后，只在内心对自己无奈苦笑——

家里都这麽个情况了，茍黄萱居然还觉得少人了。少谁？是少个病人加重负担，还是少个正常人陪她吃苦？

茍玄雅今年也40多了，有皱纹是正常的。看上去陌生，应该是因为路灯的缘故吧。

等母女俩的情绪，準确来说是茍玄雅单方面愧疚的情绪平複下来后，她们并且走在回家的路上。

茍黄萱得知茍玄雅已经帮奶奶擦洗完，疯疯癫癫的大姨也睡下，她心里一阵轻松。

“还有，低保也领到手了。”茍玄雅板着手指头，算账，“我今天的透析走完医保之后，自费只花了几十块。低保完全能和透析互相抵消。小萱，我们努努力，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也就只是能过下去了。病人光是存在，就如同黑洞，吸走了生活的希望和一切正面的情绪。

茍黄萱压根不愿意动脑筋，也没有心思去想去高兴。她敷衍笑笑，却在路过外河时産生了一种一了百了的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