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铃华颤颤巍巍抚摸着王富的遗物，却没有哭出来。她这段时间已经哭够了，哭累了，也哭烦了。

或许，她慢慢会从这段痛苦的记忆中走出来，迎来自己不甚美好，却能安稳度过的中晚年。

“叮咚——”

门铃在此刻响起，打碎了李铃华的幻想。她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起身开门。

葬礼结束，儿子下午去了亲戚家拿东西了，现在来的应当是邻居吧。李铃华这麽想着，开门却看到了一个和她一样高的年轻小姑娘。

她仔细打量一番，认出了茍黄萱是那天跟着办案人员来过家里调查取证的人。

“请问我老公的案子有相关进展吗？”

李铃华嗓子有些沙哑。

茍黄萱寻思自己清白脱罪了，怎麽不是进展呢？她便点了点头。

“啊，请进请进，我想听听。”

李铃华找了双拖鞋，打起精神去泡茶。茍黄萱打量着她浮肿的眼泡，还有那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的面容，接过茶转手放在桌上。

滚烫的茶水腾起白雾遮挡了她的面容，也遮住了李铃华那张让她憎恶的脸。

“我来，是想说，这个案子的兇手已经逃逸，很难查了……”

茍黄萱缓缓道，语气镇定。

重伤的穷奇下落不明，混沌和另外两兇也没有在露头。九蛟挣扎在生死线上，什麽也不知道，也说不出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兇逍遥法外。

茍黄萱没说谎，却让李铃华大受打击。她直接站起身，痛心疾首地拍桌怒吼：“怎麽能够这个样子，什麽叫做兇手已经逃逸，很难再抓到了？！我不要你和我说，我要那天那个警察来说，他是什麽意思？是要我放弃追兇吗？”

“没有，我们会继续抓捕兇手的。”茍黄萱不急不慢，“只是需要时间，短时间内大约是没有消息了。”

像这种消息，后面肯定会有人来告诉李铃华，李铃华自己也会去警局问。但是茍黄萱就是要亲自来说，她要看着李铃华崩溃咆哮的一幕。

“警察都是干什麽吃的？我老公做错了什麽？死的这麽惨！兇手每多活一秒，都是对我的淩迟！”

李铃华抓住茍黄萱的衣领，语气近乎哀求，

“我今年也40多了，我没那麽多时间等了。什麽时候才能抓到兇手呢？你知不知道，兇手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根本就没有想让我们家王富活下去！他身上那麽多刀，他多痛啊！”

茍黄萱扳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这是他的命，逃不掉的，就算我们抓到了兇手，王富也救不回来了。要我说，要是当时没死，大概率会瘫掉，死了，一了百了也痛快些……”

“你怎麽说话的？！”

李铃华本身就处在一个悲痛和惊怒交加的状态，情绪起伏极大，格外激烈。她上手就要扇茍黄萱，怒斥对方往自己伤口上撒盐。

茍黄萱反手推回去，李铃华蹬蹬蹬后退撞到了柜子上。王富的黑白遗像掉了下来，玻璃摔得粉碎。

些许的玻璃裂痕在那张遗像上，像是交横夹错的泪痕与伤疤。

“你居然还敢跟我动手…我要去投诉你，我让所有人来看看，政府人员就是这麽办事的！”

李铃华想从地上爬起来，又被茍黄萱补了一脚。

李铃华看到她穿的凉鞋踩到了王富的遗像上，茍黄萱弯下腰，在她耳边重複着：“大师不太準啊，你们命这麽好。还是平安富足的面相，怎麽会落的这麽一个下场呢？”

这句话如此耳熟。

客厅，桌子，戏谑，好像多年之前，她也这麽说过。

李铃华瞳孔一缩，眼眸深处浸出了几分惧意和忐忑：“你知道什麽……”

茍黄萱意味深长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茍黄萱的脸不难看，标準的鹅蛋脸，大眼睛，正值青春，细腻光滑的雪白皮肤。

李铃华却从这张脸上看出了一个早已被她抛在脑后的人，一个死了将近20年的。

那个女人……

她哆嗦着嘴唇，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来话，身子抖如筛糠。

“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总比正义从未来到要好。你觉得下一个是谁呢？你觉得你能安度晚年吗？”

茍黄萱眯起眼睛，声音忽然变得阴森恐怖——

“床头柜里的债，是要还的。那些借条，一直一直在那里。”

茍黄萱丢下最后一句话，昂首挺胸踏出王家。她不可能杀李铃华，那就太愚蠢了，也违反了任何一条法律与道德的底线。

李铃华罪不至死，但活着也能受刑。茍黄萱不怕李铃华乱想到她身上，尽管去告，去投诉，没有实质证据的。告到底了，也只有那卷已经批下来的结案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