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把书包递给他, “晚上吃什麽？”

“牛肉, ”夏林云说,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偌大的餐厅空空如也，从二楼传来似哭非哭的叫声, 使得眼下的场景更加凄凉。

饭菜还热腾腾的，渺渺把玩着筷子，思考了些什麽，身体向前倾，靠在了桌子上。

“爸爸辛苦了, 你先吃。”

夏林云嘴角抽动了两下：“渺渺，爸爸怎麽会……”

“难道你是吃不下去？”渺渺歪头，“我没有怀疑你, 但是你实在没有信誉可言。”

夏林云端起碗，把菜都夹了一遍, 塞进了嘴里，咽下之后才无奈解释：“爸爸是好心, 只是想要你阿姨和妹妹过得稍微舒服一点。你看……能不能请个医生给妹妹治疗一下, 况且你阿姨这几天身体也不好, 爸爸想，至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才能更加快乐地过日子，你说对不对？”

渺渺觉得他说得对。

但是她为什麽要为夏林云考虑。

荀照都已经死了。

“这样呢, 爸爸，你去学学怎麽当医生吧。也许很快你就能自己给阿姨和夏声看病了。”渺渺说, “你这样关心他们让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吐血的时候也没见你想要给我请医生。”

两次吐血，都是和颂把她送进了医院。所谓的家人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甚至吐血这件事都是夏林云在搞鬼。

既然他们都觉得她这条小命可以舍弃，渺渺又为什麽要替他们着想，还要送他们去看病。再带来一个“医生”，不是又要麻烦她清理门户了吗？

眼看着自己的提议被一口否决，夏林云竟然一点也没有失望，而是面色如常。

“那爸爸自己想想办法吧。夏声之前房间里还剩一点考卷，爸爸想这些大概对你有点帮助，放在你房间门口了。”

渺渺一点也不在意夏林云要去干什麽。他的虚僞只让她恶心地想吐。她只扒了两口白米饭就饱了，剩下的菜哪怕他试毒过也不想碰。

她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拉，离开了餐厅。

考卷果然如夏林云所说放在了门口。她随便扒拉了两下，捞进怀里，一起带回了房间。

世界终于清净了。

渺渺把自己扔在床上，眼神虚焦在纯白的天花板上。

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迷茫。

她到底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放空了两三秒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看书。做作业和複习几乎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

夏声的考卷堆在左手边。她犹豫了一下，拿过来写了几张。

端端正正的“荀渺渺”写在了试卷之上，清秀的字迹纾解了她的焦虑。

等到熄灯，她还是没有等到猫的出现。

祂仿佛失蹤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好像感觉有东西靠近。睁眼一看，掉在脸上的是从被子里漏出来的羽绒，被泪水沾湿了黏在脸上。

在半年之前她想要成为夏家的一份子，在两个月之前她恨不得讨厌的人统统消失，在一个月以前她对不断加快的学习进度叫苦不叠，希望老师能多帮帮她。现在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她本应该没有不满足的东西了。

可是心口却像是空蕩蕩的，塞了一块巨大的棉花糖，被心室中发甸的液体泡软了，虚幻地仿佛踩在面包上。

但要是这样的世界一直持续下去，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她会得到一切吗？

渺渺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了。她可以忘记宋昱文惨死在面前的模样，假装忘记了猫吞吃少年的惨样，也可以闭口不言那日真正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老鼠代替人类潜入了校园，后来又主动将规则限制，放纵地中海在教室内肆意玩耍。

她其实是怕的，但是害怕对于逐渐膨胀的喜悦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不知不觉，她睡了过去。梦境轻飘飘的，她抛弃了一切烦恼，往光明的地方飞去。

午夜的钟声敲响，她睁开了双眼，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正上方的不速之客。

“爸爸，你来做什麽？”

她尝试着活动双手，然而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连说话都不太利索。身体虚软无比，她艰难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沉沉地让她喘不过气。

夏林云的眼睛和她的像极了。

父女两人的眼都是同样不见底的浓黑。荀照的日记中曾经形容过这双眼睛，澄澈得仿佛是镶嵌着繁星的夜空，含笑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动了心，而现在，这双眼看向他们的女儿，满是杀意。

他手里举着锋利的骨锥，袖口沾着香灰的味道。夏声的房间烟雾缭绕，为了防止老鼠失控，彻底吞没夏声，在了明死后，香火还是不停，哪怕稍微靠近一点，都会沾上浓厚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