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次，淩絮置换的是自己和渺渺。

她说的不错，论咒文，她学得何止是相当不错。

和颂的心情轻松不起来，他压着眉，“那你呢？”

淩絮因为必定要实现的心愿进入了支流，实现愿望后，她本应该魂飞魄散，彻底成为稳定支流的石块。况且现实世界，也就是主流中的淩絮已被确定死亡，但此刻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时间的流向又有变化了。

淩絮不可置否：“勉勉强强，还活着就行。”

她蹲下身，毫不客气地薅了一把自己送上门的渺渺的猫头。

“要是你一开始就是这样，也许我应该会更加喜欢你一点。”

渺渺不满地喵了一声，抖着耳朵甩掉淩絮恼人的手指。

“那麽你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淩絮摇头。

她什麽也没说。

纸人倾注的力量将渺渺变回了人形。

世界开始坍塌，从天而降的水流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汤鸡。

在渺渺忽明忽暗的世界中，淩絮对着她伸出了手，温暖的手掌贴着她的额头，不客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渺渺失去了意识。

在一片黑暗中，她愤怒地向上伸出了手。

怎麽又是这种谢幕！她一点也不喜欢！

-

水流包裹中，和颂背着昏睡过去的渺渺。

“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会很辛苦。”

淩絮：“怎麽，你在良心不安？”

和颂：“当然不是。”他顿了一下，“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淩絮微微笑了一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她都把程掠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爱恋的苦涩让她将半颗心都系在了程掠身上，为此不惜交换了记忆得到与他再度重逢的机会。

可是，她是时候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到不同的地方看漫画，各种各样的少女漫画，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淩絮是真的觉得并不辛苦。神明给了她第三次的机会，说感恩也太过奢侈了。

她习惯了寂寞，这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前行，又辛苦在哪里？

她留了东西给渺渺，也有东西给和颂。

轻薄的照片放入和颂掌心那一瞬间，她居然松了一大口气。

照片上少女的清冷的微笑如月光般温柔。

淩絮：“做了一秒荀渺渺的嫂子就够了，要不是为了救她，这个称呼够让人起鸡皮的。照片还给他吧，别让他等了。我不会回来了。”

满打满算，他们交往的时间也只有简简单单半年。后来重複进入支流，也并不算很好的关系。那段记忆已经消失了一次，感情也随之淡去了。

淩絮并不感到抱歉，也不会再觉得心痛了。

和颂把照片插进上衣的口袋：“好。”

淩絮微微点头：“保重。”

“保重。”

水幕隔开了两人。

淩絮的身影消失了。

接着是一段很长的失重时间。

恢複清醒后，和颂已经站在了一条很浅的河流之中。

它还是那样的柔和，温柔地沖刷着身上的泥沙。

和颂明白。

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他们的现实。

第 66 章

绵长的河流是困住她的暗水, 痛苦呛住口鼻夺取呼吸的死亡。身体在健康成长，然而灵魂却逐渐腐烂。在直到真正长大之前，她都无比想要逃出余淮。想要离开夏家阴暗的杂物间, 像是暴风一样呼啸着离开这处梦魇。

压抑在胸腔之中的是稚嫩的控诉。

为什麽只有她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呢？

为什麽只欺负她？只是因为没有人撑腰吗？

烦闷夏季的雨夜, 她从狭窄的窗户望出去, 总能见到繁芜生长的杂草和藤蔓。后院疏于打理，野草在她的窗口生长着, 到了潮湿的梅雨季，蛇虫偶尔会出没在她的房间。

她并不觉得讨厌，看着地上蔓延的生物放空，好像自己也变成了它们之中的一部分。像雨一样化开吧，像草一样枯萎吧, 亘古不变的四季春秋，她也会迎来自己的枯荣。

人无法像是植物一样生长。她远比它们要艰难。

得到了养分，然而无法绽放出鲜豔的花朵, 这就是她的原罪。

奔跑又能跑到哪里？想要大声呼唤从来都不会有人回应。

到底谁能来带走她，从这片让人窒息的地方永远地消失。

哪怕变成风变成雨, 身躯化为散落的黄土——

她最后得偿所愿了。

渺渺搅浑了水池。

这是名为夏渺渺的人类的故事。

她并不喜欢它的结局，无数次设法改变, 然而这就是恼人的真相, 不管她选择无数次, 真相的碎片总会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