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是渺渺的随身物品。在成为“荀渺渺”的几年间，铃铛的威力已经大不如前, 只能算作一个残次品。它已经吸收了太多人类的污秽，变得浑浊无比。可她无比确信，天师就是为了她的铃铛而来。

铃铛是她的力量源泉, 也是神格的证明，又在轮回中沾染了无数的因果。对于天师来说是大补之物。

她啧了一声, 微微压低身躯，目光冷静地盯着天师的动作。

在金铃的制约之下, 天师只是凝滞了一刻, 又马上恢複了动力, 朝着他们而来。

白猫身上的皮毛肮髒不已，沾着泥浆与浑浊的软质凝胶状液体，只是靠近鼻子就被熏得无法忍受。渺渺皮毛炸开，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尖牙抵在下唇处，瞳孔已经缩成了纤细的一根。

她从和颂的肩膀上跃下, 四肢伏在地面。

天师的尾巴扫来，丝毫不畏惧渺渺的威胁。根根分明的尾毛如同遇到敌人恐吓性蓬松的毛虫。渺渺忍受不了这样的挑衅，干脆沖了上去。

这是丧失记忆后第一次使用四肢行动，她竟然能稳定驾驭自己的四条腿，而不是到处乱划。身影极为灵敏地在尾巴的包围圈中穿梭着。

她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站在天师的脑袋上到处撕扯了。

小小的猫，牙齿却很尖。凭借着自己的本能行动，眼中闪烁的目光都是尖锐的，仿佛已经完全沦为了野兽。

和颂的游鱼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身体。

金色的小鱼破碎的瞬间，也将他的声音传入了渺渺的脑海中。

“不要吃不干净的东西。”

渺渺：“……”

渺渺：“啊呸呸呸。”

她吐出了满嘴的毛，嫌弃地干呕了好几声。

白猫痛得尖叫不已，刺耳的分贝足以震碎渺渺的耳膜。她痛苦地t从天师身上跃下，踩着和颂的肩膀蹭干净了猫嘴。

和颂神色凝重。

天师是他们前所未有遇见过的强大。就算他和渺渺练手也无法完全将祂消灭。只是压制他一时并不困难。但只要他的游鱼沖垮天师的一瞬间，祂就会重新四分五裂，彙入支流污染其他的时间。

天师是凝聚污秽的无限接近于僞神的存在。要是选择杀掉祂，他们不可避免会被祂一瞬间爆发出的强烈的污秽笼成的网包裹住，然后再花费数十年或者上百年的功夫去逮住分裂的天师，一只只消除。

就算他们侥幸没能成功。

天师的目标只是渺渺。他毫不怀疑，要是天师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一定会在各条支流中寻找渺渺的身影，想方设法地吞噬她。

和颂决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可现在——

渺渺的铃铛声渐弱，眼看着就要湮灭在天师的怒吼声中。

游鱼徒劳地从天师的毛发上撞上去。

咒文在祂的脚下绘制成一个繁複的阵法，本应该贯穿天师身体的光线却迟迟未至。

和颂犹豫了。

身为诞生于水流之中的不死生物，他知道杀掉天师意味着什麽。

他们将结束永无止境的支流，返回“真实”，然后再度循环沉入支流，直至天师被全部消灭。

数次反複过去对渺渺并不友好。他很清楚，不管是回忆还是幻境，重複的时间始终对渺渺是一种伤害。

难道要再次让她回到夏家那个吃人的地方？

还是说要让她一次次见证荀照的死亡？

太残酷了。

和颂根本就不想选择。

搭在肩膀上的爪子微微缩紧，他明白这是无声的催促。

和颂轻叹一声，摊开的五指向下收紧。光线从外圈聚拢，瞬间将天师牢牢困在了其中。

在最后的关头，一只纸人悠悠飘到渺渺身上，忽然迸发出两人高的火焰，将她罩在了里面。直到火焰渐小，灰烬慢吞吞地洒下。

渺渺惊得扭过了头。

淩絮面色苍白，站在稍远的后面，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

渺渺失声：“淩絮！”

在这条支流中，她还从未见过淩絮的身影。也许天师幻化出的圆满结局捏出了最接近于淩絮的碎片“林絮”，但比起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来说，林絮只是个非常单薄的模型而已。

“怎麽一脸我要死了的样子。”淩絮叹气，“废话少说，快去看看祂死了没。”

和颂：“放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天师倒下的那一刻，他明显地有所感觉，被扰乱的支流重回了正轨。而且渺渺身上牵扯的因果尽数消失。他忽然明白了刚才使用的纸人是什麽符咒。

——那是第一条支流中，夏淩云在荀渺渺和夏声身上使用的置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