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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相见(111)



“一是把佛骨念珠送给你,二是默许了自己僭越了边界。”他将杯子递给了了时,擡起眼看她:“第一件事,出自我本心,即便重来一次,我也想把它送给你。”

他一停顿,了了也跟着屏息。她有些不敢听,她直觉他说的唯二两件出格的事都与她有关。

她把茶杯端到面前,滚烫的热水已将杯子熨成了一块炽热的陶片,她很快松开,等着山风将茶汤的热气逐渐沖散。

“你和了先生离开南啻后,我头一次发现我这麽孤独。”

在此之前,他有师兄陪伴,有师父教导,虽不爱交朋友,可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他亲近的人,他偶尔品尝到孤单,也能自娱自乐。

光是看着沙漠上的风头如何酝酿,如何成形,如何定势就能打发一上午的时间。与自然相处,是观察宇宙运行规律最直观的方式。

他一直乐在其中。

可当他的生活里介入了了了,他忽然对那些既定的规律失去了兴趣,他更想去观察她。

她脑子里千奇百怪的想法;她有坏主意或者想偷懒时的千方百计;她任何一种情绪下的不同反应,都鲜明生动得像是一颗横沖直撞的流星。从他的天空里短暂且绚烂地划过,只留给他滚烫的余温,以及坠落时剩下的一地碎片。

裴河宴很难解释自己为什麽会这麽牵挂一个人,但他知道,不是动心,也无关爱情。单纯是了了曾激起过他心中的涟漪,与他有了羁绊。

只是看着她,他却好像看到了整个人间。

“我对你的关心,已经僭越了一个……”他顿了顿,似乎很难找到一个词精準的形容自己的位置。

论长辈,他太年轻,难以担当。论兄长,他看着了了长大,参与过她不同时期的成长,好像又不足以概括。论师长,他又从未亲身教导过她什麽。

这也是为什麽,他会说自己无法自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了接话道。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让小师父如此为难,若是刚才她还不懂为什麽他会说不知该以什麽身份或者什麽姿态来面对她,那现在话说开了,她自然就理解了。

他将自己看成了与觉悟、了无一样的佛门弟子,即便他不是。可他内心仍旧认为,给予他归属,将他看养大的过云是他的至亲,而觉悟他们便是他的亲人。

从未有人用同样的标準和方式来规限他,可他心中,始终想要遵守和他们同样的那条清规戒律。

对了了,他已经过界关心。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态度如此模糊。

可了了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她摩挲着杯口,犹豫着问道:“你看着我长大,对我关心一些有什麽问题吗?了无是你的师侄,也算小辈,你关心他也会担心自己过了边界?”

如果不会,那为什麽她不行?

至于避她如蛇蝎吗!

了致生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她很渴望见到他,哪怕他只是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一句节哀顺变。也好过丧礼上匆匆一眼,便杳无音讯。

她知道了致生和裴河宴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络,她那段时间其实很渴望他能找一个下午,与她说一说老了,无关紧要的或者枯燥的,什麽内容都可以。

她只是想还能有一个人,和她说说了致生的过往,让她多知道一些和老了有关的事,以度过未来许多许多个孤单的岁月。

可是没有。

要不是那一箱资料,她甚至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重新打起精神,走出失去父亲的阴影。

哪怕她知道她不该对裴河宴有这种期待,这就像是强行把自己的爱恨癡嗔全部加诸于他人身上,得不到还要心生怨怼一样,简直无理极了。

也是因此,才造成了他们再次见面时,会有如此疏离与错位。

了了的这个问题,裴河宴没法回答。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楼峋。

他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什麽,只是明白,这是必不可免的。在不知道多久的未来,她会有一个崭新的人生,会有一个新的生活重心,然后慢慢的淡离他的世界。

他本能的察觉到了这个念头有多危险,甚至不确定自己会做些什麽。出于本能,他深知自己需要保持克制,可还是敌不过她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委屈,溃不成军。

裴河宴承认:“是我做的不好。”他太狭隘。

了了刚有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一闪而过时,就听他说了这麽一句。

她赶紧摇头:“我也有错。”

其实成年人之间没必要刨根究底,裴河宴对她虽然不亲近,可到底已经过去了这麽多年,距离和空缺是无法彻底消弭的。但凡她善解人意些,不那麽执着,也不至于让他今天如此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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