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来，看着梁和栋。似乎艰难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望着他。她消瘦了许多，以前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如今也红肿着仿佛睁不开。整个脸都好像只剩下皮肤挣扎着在骨头上了，轻飘飘的。

她开口说：“东东，你来啦。”

她就那样看着梁和栋，明明没有什麽。梁和栋的鼻子就开始酸了。在进病房之前，他已经做了準备。但看见她的一瞬间，梁和栋的眼泪夺眶而出。

梁和栋赶忙移开脸，将眼泪擦掉。对着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脸。

“妈妈。”

“东东，妈妈没事。妈妈没事。”她一遍又一遍重複着，仿佛这样就可以从中汲取力量。

董一敏是在家里晕倒的，梁年不在家，是其他工友发现了才送去医院的，一查才知道胆上长了一个息肉，按正常来说，只需切除就好。但拍B超的时候发现，甚至可能伴有肝囊肿。

仔细检查过后，医生怀疑息肉存在直径过大且恶性病变的情况，因此要进行胆囊切除手术。董一敏并没有医保，只有农村医疗保险。而大城市看病，太贵了。在不能医保报销的情况下，无奈董一敏只能回龙溪来做手术，就为省下一些钱。

“恶性病变？”董一敏已经睡着了，爷爷奶奶在里面照料着，而父子俩便出去外面说话。

“嗯，明天一大早就会安排手术。”梁年很少和梁和栋这样开诚布公的聊天，他显得有为不自在，“切除后就会进行病理检查……医生说一般都没什麽问题。”

“只是她精神不太好。医生说这不利于她的病情。”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情了？”梁和栋敏锐的注意到了梁年的欲言又止。

梁年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他将视线望向医院的地板，才缓缓开口：“她生我的气。”

梁和栋知道，梁年已经问不出什麽了。因此不再和梁年继续耗下去。他径直走进病房，去找奶奶。

“东东……”奶奶看起来那麽为难，却仍然在梁和栋强硬的追问下说出来了。

“钱……”奶奶眼里甚至还蓄着泪，恨铁不成钢望着不远处窗户口抽烟的梁年，“你爸爸他……在外面赌博了，和你妈妈大吵一架了。你妈妈……”

像一团火烧尽心里，所有的感情都被抛置脑后，梁和栋克制的抿着嘴唇，将手攥紧，指甲嵌入手里，扎的生疼。

梁和栋努力让理智回笼，克制情绪，他快步跑到梁年面前，质问：

“所以才会连在外面做完手术的钱都没有，只能让生病的妈妈赶回龙溪做手术是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医院的走廊不停回蕩着。医院的住院部一直很安静，即便是梁和栋已经努力控制音量，仍然十分激动。

梁年手里还拿着烟，望着理智失控被愤怒吞噬的梁和栋一言不发。

“梁年，你算什麽大男人。抽烟酗酒打老婆赌博，所有人渣会做的事情，你都做了。你还是人吗你？你扪心自问，妈妈跟着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为了照顾你，她放弃在龙溪做裁缝，跟着你去大城市在工地上风吹日晒。你一句没吃饱饭，她就赶去照顾你。她那麽爱你，你就这样对她？你TM还是人吗？你到底对得起谁？你说啊！你说啊！梁年。”

“东东！”奶奶在朝这边走来，想要阻止他。

梁年的手快速扬起，又急速下坠，近到已经马上要接触到梁和栋的脸了，却又忽然停下。

“梁和栋，老子怎麽对不起你？老子有什麽对不起你的！老子最对得起的，就是你。”梁年也气急了，整个脸都是红的，怒吼着，几乎暴怒，却也没再伸出手。随后不管怒目圆睁的梁和栋，朝楼梯走去，迅速离开。

梁和栋几乎满眼都是泪水，整个人愤怒的几乎颤抖，他愤恨的瞪着远去的梁年，可怎麽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怒视着看着他离开。

“东东……你怎麽能这麽说你爸爸。”奶奶一边拉过梁和栋一边和赶来的护士道歉。

“对不起。”梁和栋僵硬的沖着护士说着，随后沖着住院部望过来的人也道了歉。“对不起。”

梁和栋回到病房的时候，董一敏已经醒来。她坐起身，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电视，看见梁和栋来了，便很快就望了过来。

“东东。让你担心了。”董一敏握住梁和栋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不告诉你就好了。这麽重要的时间段。还让你过来。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董一敏自责着，无力的说着，“我怕我好不了了，我一回来就想见见你。看看我的东东过得好不好。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