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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周然在项目彙报会上表现出色,大老板对他的上司说:“这小伙子以前没见过,绝对有前途。”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讲话时他大脑空白,机械式的记忆与反应,掌心后背全是汗。从台上下来后,他给路倩发去一条又一条短信,希望她一开机就能看到:“等我。”“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一天,整个中国东部都遭遇了雷雨袭击。周然在会议结束后不停地打电话,给路倩,给机场,给火车站和汽车站。但是仿佛全世界都在与他作对,路倩的电话就像风筝断了线,而大雷雨导致了飞机航班与长途汽车都取消,最快的一列火车则在五小时后出发,十几小时后到达。连出租车公司也无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陪他连夜飞奔一千公里。
最后周然设法借到一辆车。与他同屋的同事刚洗过澡,头发还滴着水,坚决地阻拦:“这种天气,太危险了。”
“这是与一个生命和我的未来有关的大事。我必须回去。”周然不得不简单地解释了整件事。
同事沉思了几秒:“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来开车。”他边换衣服边说,“两个人比较安全。而且凭你那新手级别的驾驶技术,想在天亮前安全回家有点难。”
在这个暴雨之夜,高速公路两边是黑压压的田野,闪电劈下,划裂长空。车灯的光柱下,雨水密集如白色幕帘,看不清前方的路。夜半时分他们看见一起车祸现场,避开时惊险无比。
天亮之前,他们终于穿过雷雨带。东方天空微白,渐渐能够看清沿途大片的麦田。当目的地城市的指示路标终于出现,太阳从麦田尽头升起,光芒万丈,一片金色。
只是这场亡命夜奔并没挽回任何事情,周然甚至没见到路倩,只与她通了话。
路倩说:“你愿意为了孩子而回头?可我不喜欢作为附属品而存在。”
路倩的朋友说:“你回来得太晚。她知道你要回来,所以她比你更快。”
周然没再去找路倩。他罕见地大病一场,在单身宿舍里躺了足足三天,然后全身心投入工作,每天加班到深夜,并且开始学第三门外语。
陪他雨夜赶路的同事兼哥们儿见他在极短时间内眼眶和脸颊都微陷,不由感慨:“把自己弄成这样,实在是男人之耻。想开些,不过是一个不要你的女人,以及一颗还没有形成思维的受精卵,都是没有意义的事物。”
周然反驳:“换作你遇上这些事,未必比我更有出息。”
不久后,周然出国参加短训。三个月后,他回国上班的第一天在办公桌上看到一份喜贴。喜贴下有一行他熟悉的字迹:“请一定来。”
周然满足了路倩的心愿,然后他在她的婚宴上遇见林晓维。那天他心情不好,情感脆弱,疏于防範。
晓维怀孕他有些意外。她冷静又矜持,与他告辞时表现得那麽坦然,他本以为她一定很有自我保护意识。
再后来,当晓维在手术室门口等待,而他跑了几家小超市去找她指定口味的巧克力时,脑中回想起那个雨夜,他在千里之外的路上心急如焚归心似箭,而路倩连几小时都不肯等他。她剥夺他作为父亲的权利和义务,连知情权都不肯给他。
鼻端随风传来馥郁的香气,路旁一家花店正把新鲜的玫瑰从车上搬进店里。周然心念一动,买下一大束。
他本打算在晓维手术结束后送给她两个人的错误,受苦的却只有她一人,他深感抱歉,那时他还没想过他要娶林晓维。当他走到她面前,她仰面微笑,表情平静柔,眼神却惊惶不安,他心头一颤,大脑一热,鬼使神差便求了婚。
当时,他那对逻辑运算符号极度熟练的大脑迅速排出一列列公式,每一种运算结果都显示这女子适合他。他的计算过程只用了几秒钟。
几年后,周然与林晓维的关系也陷入僵局。比起当初与路倩的水火难容,他与晓维如温水煮蛙,表面还是一团和气。他也渐渐习惯了,觉得其实没什麽,好像生活本来就该这样。
某日淩晨两点,周然调至震动状态的手机嗡嗡作响。他视为欺骗电话不理会,但那铃声不依不饶。他不得不看一眼号码,又看看睡在身边的晓维,起身披衣去阳台接。
“猜我刚才与谁一起吃晚饭?”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一点醉意。
“英女王?贝克汉姆?……莎士比亚?”
“特没创意。我遇见了路倩。”骚扰者打了个呵欠,“他乡遇故知,不胜感慨。”
“这位兄弟,”周然耐着性子说,“您那里是格林威治时间,而我这里是北京时间。感慨也得讲究天时人和,咱俩又没仇。你遇见路倩关我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