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余秋捕捉到角膜移植四个字,立刻反应过来:“你们是希望死者家属能够捐献器官吗?”
齐大夫点点头:“我知道这对家属来说很难接受,但是我们想试试看。那个小伙子还年轻啊,是个工作很积极的技术标兵。”
徐医生也看向余秋:“这话说起来可能不太好听。但要是尸体烧了,也就是一堆灰。但是如果能把角膜捐赠出来的话,事实上也是在延续生命。”
但这种事情,他们不好直接跟死者家属讲,毕竟人家才刚失去了亲人,而他们对于家属而言,又是陌生人。
余秋点了点头:“那行,我去试试看。不过这事我打不了包票的。”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齐齐整整,听说古时候的太监,在下葬的时候,都要想办法将宝贝再缝上去,好全头全脚地去见阎王爷。
余秋没敢直接去找郑大爹,而是辗转跟何东胜说了徐大夫他们的意思。
何东胜略微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头答应帮忙试试看。
他又去找郑卫红,然后一圈话儿传下来,郑大爹倒是没有断然拒绝,只是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他得问问老太太还有郑大婶的意思。
这毕竟是他们家的姑娘。
何东胜陪他去打电话的时候,郑大爹抓着听筒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
胡杨让李红兵跑了趟腿,将老太太跟郑大婶都接到大队来。
余秋听不到那头郑家的两位女主人的声音,也无法从郑大爹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
老来丧女的庄家汉整个人都木呆呆的,像是魂儿被带走了一半。隔了半晌,他才发出个声音来:“哎,我晓得喽。”
他擡起头来看余秋,小秋大夫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医生。
面容愁苦的庄稼汉子沖余秋点了点头,嘴里头终于给了肯定的答複:“可以,就是别装在人家大姑娘的眼睛上,她眼睛瞎,别带着人家也瞎了。”
齐大夫跟徐医生都喜出望外,两人齐齐朝着郑大爹鞠躬,感谢他对祖国眼角膜移植事业的支持。
不移植给大姑娘,是个小伙子,很精神很上进的小伙子。
郑大爹摆摆手:“我不懂啥叫移植,既然她对国家还有点儿用,那就用她吧。”
齐大夫迟疑地询问郑大爹:“那您女婿这边,能否麻烦您老人家帮忙联系他家里人?”
郑大爹发起火来:“他不是我女婿,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这种混账东西。”
余秋赶紧朝徐医生使眼色,两个大夫立刻跟郑大爹道歉。
郑大爹抱着脑袋,又蹲在墙角落起泪来。
这头是没希望了,徐医生他们只能靠着医院来联系黄莺的婆家。
这个过程可不比直接打电话去杨树湾。黄莺她婆家所在的山村根本没通电。
电话要先打去他们公社,然后再由公社派人去大队通知,好叫他们家赶紧来人将尸体领回去。
山路崎岖,公社的人花了足足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才由他们生産队队长带着人上门。
这一回,在医院里头花的医药费肯定还得落在账上,今年他家倒挂了有百八十块钱喽。马上就要过年了,队长得给他们家提提醒,别年年当倒挂户吃返销粮。
公社来的人不由得开口提醒:“以后没得倒挂,都是五保户了。她儿子儿媳妇偷吃人家的饭菜,叫毒死了。”
生産队长吃了一惊:“这哪里能毒死人啊。哎哟,他们连人家药耗子的东西都不放过?真是的,我们队里头就没出过这麽丢脸的事。”
两人拍了半天门板,死活没有人回应,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冒出头来,沖他们摇头:“还没起呢。”
谁家也比不上黄莺婆婆的好福气。年纪轻轻就不下田下地,成天跟个老封君似的,等着人伺候。
谁叫人家会生儿子呢,生了个儿子能哄老婆,任劳任怨做牛做马,比那旧时候的大户人家丫头还勤勤恳恳。
生産队长大力拍门,催促这家的婆婆赶紧起来。儿媳妇死了,以后没得人伺候。儿子也死了,以后更加拐不来人伺候她。
往后还想从队里头拿粮食,那就必须得下田下地。国家的返销粮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几人叫喊了一通,得不到回应。门又是明显在里头上的栓。他们心中没底,索性想办法从外头将门栓一点点的顶开,直接推了门进去。
待到斜阳随着门开的动作打进光去,站在门口的衆人俱都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哪里是她装死不回应,分明是死了没办法回应。
黄莺的婆婆人趴在桌子上,手边还靠着半个没吃完的鹹鸭蛋。桌上瓶中装的酒已经喝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