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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没有办法撑着手坐起来,就只能这样躺着跟人说话:“那我们后面还要共同努力,一个是要注意观察孩子的手指头情况,另外一个就是不能让孩子有思想负担。要注意开解小孩,鼓励他充满信心,后面积极配合治疗,该複健的时候複健……”
她还没有来得及交代完注意事项,原本夜深人静的医院大厅突然间响起嘈杂的叫喊声:“开完了,刀开完了。”
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从诊疗室里头沖出来,一边打呵气,一边围上去。
领头的那人20岁上下,一副工人的打扮。他甩甩头,狠狠搓了把脸,然后浮现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这刀可算是开完了?”
余秋没吭声。
患者的家属先发了话:“你们想干什麽?”
先前这帮人就一直在手术室门口阴阳怪气的。后来因为手术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他们撑不住,都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本来大家以为这帮兔崽子闹腾完了也就了事了,没想到这会儿都深更半夜的了,他们居然连觉都不要睡,还跑过来闹腾。
那年轻工人从鼻孔里头喷气:“干什麽?当然是劈斗了。前头拿做手术躲避革命群衆的审判,现在我看你这个黑五类分子还有什麽借口!”
他两条胳膊往上一挥,大声下令:“来人啊,把这个狗崽子押过去!”
“我押你妈逼的押!”
患者的家属突然间爆发了。那面色黑黑的农民直接上手推攘叫嚣着要押人的年轻工人,“滚你妈的蛋,你们革你们的命,我们看我们的病,井水不犯河水。狗日的,你们不让我们看病,你们就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旁边陪着送孩子上卫生院的社员全都附和:“对,滚出去,不要打扰我们正常看病。”
何东胜扯着嗓子喊:“广大患者家属们,这些人要抓大夫,不让大家看病吃药,你们答应不答应?”
前头精神病院革委会跟县革委会已经轮流过来闹腾了好几天,早就将病人们折腾烦了。
现在有人打头阵,立刻就有人跟着嚷嚷:“答应个屁!滚出去,要闹出去闹。”
那青工平常吆五喝六惯了,不想却被群乡下泥腿子给呛声,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呵斥:“你们想干什麽?公然包庇黑五类分子,你们这是在破坏文化大格命!”
这个罪名在现在可比杀人放火更严重,属于十恶不赦,株连了九族都嫌臭的重罪,威力等同于叛党叛国。
那青工得意洋洋地看着这群土老帽,自觉果然是距离战无不胜的主席思想更近的人。
他可是参加过大串.联,在□□前瞻仰过主席的人。跟这群思想落后的群衆当然不一样。
年轻的工人威胁地扫视了一圈沉默的病人家属,声音不由自主多了训诫的意味:“你们搞清楚,是伟大的无産阶级.文化大格命重要,还是你们看病重要?不要分不清轻重,让阶级敌人搞了破坏!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就算死,只要是为了伟大的革命事业而死,那就是死得其所!”
“打出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声怒吼,“狗日的,死的不是你们家的是不是?要死你自己去死。”
所有人沉默地往前逼近,然后大家配合默契,两个叉一个,直接将这群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麽回事的红袖章擡着跟架飞机似的,拖到大楼外头丢出医院门口。
他们排成两列,就杵在医院门口,跟门神似的,死活不让红未兵们进去。
那个黑脸的农民更是放话:“哪个进去试试?老子打断他的腿。”
红未兵们守了半夜居然出师未捷,哪里肯善罢甘休,全都围在医院门口叫骂。
可惜初中生们战斗力有限,完全不是成人的对手,他们吵嚷了半天,也没法子突破大门口的防线。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怎的,居然叫自家爹娘听到了风声,娘老子寻到医院门口直接拖着人回家。
一时间医院门口鸡飞狗跳,拿着鸡毛掸子抽孩子的,扯着嗓子骂爹妈思想落后的,热闹的简直跟赶大集一样。
余秋竖着耳朵听了半分钟动静,当机立断,摆驾回宫。
不懂事的孩子就是欠收拾,有的时候狠狠揍一顿揍到人知道怕了,效果比苦口婆心讲三年的道理都管用。
人的根子里头大约是有些贱性的,对疼痛的印象才能深刻。多揍几顿,多饿几回,大约他们脑袋瓜子就能清醒一些了。
养不教父之过,爹妈不管好了孩子,总有一天社会会教他们做人。
进了妇産科病区,余秋龇牙咧嘴地转移到值班床上,感觉自己要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