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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头,没有招呼宝珍跟自己一块儿去跑防疫。
毕竟对于现在的农民而言,农田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考虑到余秋刚开始担任杨树湾大队赤脚医生职位,对各项工作还不熟悉,公社特地派了卫生院的老大夫丁医生过来带着她干活。
丁医生五十岁上下,两鬓头发已经花白,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听着不太像是红星公社的人。
他两只手上下挥舞,示意余秋看他们脚下的水:“洪水过后,最重要的就是做好水消毒工作。农村不比城里头,没有自来水,所以饮用水的水源消毒是重中之重。”
余秋跟着他到大沟上游。
农民在长期生活生産实践中,也积累了自己的防病经验。饮用水在上游取用,中下游的水用于淘米洗菜洗衣服,下游的水才用来洗刷马桶痰盂。
余秋看着河面上大片的水葫芦跟水花生,惊讶地瞪大眼睛:“利用植物达到净化水质的目的!”
现在农民养猪基本上没有任何饲料,除了使用加工米剩下的米糠之外,猪食的主要来源就是各种青饲料,水葫芦跟水花生还有一种被称为薇草的水生植物占了很大的比重。
余秋先前没在意这些水生植物,还琢磨着能不能把这些水草打扫干净,改种空心菜。她放在屋子旁边水沟里头的空心菜根已经发芽了,再过半个月肯定就能炒出盘菜来。
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些水草起着过滤层的作用。
丁医生的笑容中掩饰不住的得意:“多跟贫下中农学习,有大智慧的。《赤脚医生手册》有没有?有的话好好用起来,尤其是前面疾病预防部分,指导价值很高。”
暴雨过后的田埂泥泞不堪,丁医生的腿脚不太灵便,得拄着树枝当拐杖才能走。
他从身上背着的医药箱中取出白色药片,丢进水源当中去,又叮嘱余秋:“明矾虽然已经交给各个生産队让他们发下去,但有的人未必想得起来要消毒饮用水。所以这儿咱们还得再加一条防线。”
老医生自言自语地念叨,“照我说,最好这两天都喝雨水,这样还安全点儿。”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河面上漂浮着淹死的鸡鸭。夏天日头上升迅速,火辣辣的热力在执拗着大地同时,也让禽畜的尸体迅速腐烂。
“淹死的禽畜尸体必须得挖坑深埋。”丁医生将厚口罩以及手套分给余秋,“动作快点儿,别让小孩捞了吃掉。”
乡下穷,一般人家养的鸡鸭那都是生蛋换盐的,哪里舍得杀了吃。整个公社,就连革委会主任家里头也是三年两节才能吃上顿鱼肉。
大人多少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小孩子馋狠了就顾不了许多。
余秋跟着丁医生,用长长的竹竿试图勾水面上漂浮的家禽尸体。那水流却极不配合,一直朝河心的方向跑。
丁大夫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无奈:“应该直接撑船过来的。”
红星公社有五六年没碰上这样的大水了,他也有些印象模糊。
“丁医生,又送药下乡啦。”远远的,何东胜撑着条乌篷船过来,船上还坐着宝珍的两个哥哥。
余秋立刻柳眉倒竖:“你们仨怎麽跑这儿来了?不是叫你们去卫生院打针的吗?”
洪水最猛的时候,他们跳下河里头,用身体挡住了洪水,腿脚没少受罪。宝珍大哥的小腿上划了一道足有十五厘米长的口子。
赵二哥朝她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何东胜抢在前头解释:“打了,我们就是从公社撑船回来的。”
余秋微笑:“打在哪儿?”
“屁.股针。”
“胳膊。”
“胳肢窝外头。”
三人三个答案。
余秋冷笑:“哟,还特地给你们分地方怕搞混了人啊。赶紧去,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祖国的医疗卫生事业以预防为主。”
话一出口,她就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居然都会用语录当论据了,可喜可贺。
何东胜笑着直摇头:“马上去,真是马上去,刚才那船上人坐不下了,我们才要的这条船。”
他伸出长竹竿,勾河面上的死鸭子死鸡。
丁医生赶紧也上船去,直接拿船上的桶舀了河水泡漂白粉,然后将死鸡死鸭子全都丢进去泡着。
“这要泡上两个小时,在离水源远的地方挖坑掩埋。”丁医生一边忙碌,一边带徒弟。
余秋赶紧掏出纸笔记下。
预防医学跟临床医学是两个不同的专业,她大学时倒是修过《预防医学》这门课,但真正的卫生防疫工作还真一天都没接触过。
何东胜伸头望了眼木桶,叹气:“这是胖婶家的芦花鸡吧,她要哭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