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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轻声作答:“卵巢癌骨转移。”
患者是因为上个月喘不过气来找医疗巡回队看病的。医疗队的专家给了她做胸水穿刺, 病理检查找出了癌细胞。
专家又带着她去城里头看过一回, 拍了片子,发现是卵巢癌, 已经扩散转移,结合临床症状以及检测结果,目前考虑卵巢IV期, 情况最糟糕的那种。
卵巢癌是女性生殖道恶性肿瘤致死率最高的肿瘤, 它有两个70%,一是70%的病人首次就诊时就是晚期。二是尽管手术与含铂化疗对于卵巢癌患者较为有效, 晚期患者複发率仍更高达70%。
一旦複发之后,病人的治疗更加棘手。
余教授看着他们拿来的病历资料,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病情, 而是开口询问:“吃饭了吗?没吃的话,进来吃点儿东西。”
患者的丈夫掉下了眼泪, 哀哀地祈求着面前的医生:“大夫, 求求你们救救我老婆,我们还有娃娃啊。”
余秋也鼻孔发酸, 虽然他是妇産科医生, 见得最多的就是女病人, 但是她特别害怕面对生命垂危的母亲。因为她知道母亲对于一个家庭的意义。
“先吃饭吧。”余教授伸手摸了摸这家人两个小姑娘的脑袋, 柔声问道, “饿了吧?爷爷给你们打鸡蛋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显然跟着大人走了很久的路, 看上去又累又困,听到打鸡蛋三个字,那年纪小点儿的立刻摸起了肚子:“肚肚饿。”
年纪稍微大点儿的那个也跟着咽起了口水,伸手拉母亲的胳膊:“吃蛋,吃了蛋就不痛了。”
她们还太小,不明白卵巢癌是什麽概念。她们只知道妈妈痛的难受,她们肚子也饿得难受。
那妇女有气无力,她朝面前的医生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声音轻的就跟蜘蛛网吊着的一样,随时都像能断掉:“谢谢你们啊,大夫,我吃不下。”
她伸手抓着两个女儿的胳膊,又乞求地看着面前的医生,“能不能麻烦你们给我女儿碗面汤。”
他们是走路再坐船,然后又翻了山过来的,路上干粮就吃完了。其实这样的季节就算不吃完,也得馊了。
余秋的眼睛发烫,她有种想要落泪的沖动。
她赶紧伸手抱起其中小点的姑娘:“走,我们先吃饭再说。”
可惜4碗面条端上来,两个小的吃的香,大人却全都吃不下。
孩子的母亲是因为难受,她浑身都痛。
孩子的父亲是没胃口,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妻子求诊的经历:“大夫说太晚了,刀没办法开,开刀说不定就在台上没了。刀开完了搞不好也没用,癌细胞到处都是,没办法的。开了刀得吃药,吃了药能不能好?不晓得。很可能花了大代价你也好不了,鸡飞蛋打,人受罪,钱也花的吃不消。”
那男人眼睛木木的,“我不怕花钱,没钱我想办法挣,反正我活一天就不会赖这个帐。我就想我老婆活下去,我们有三个娃娃,娃娃才这点儿大。我老婆还不到30岁,怎麽就得这个病了呢?”
余秋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理论角度上卵巢癌好发于40岁到70岁的女性,但是临床上的确也有很多年轻患者。
她见过患了卵巢癌的大学女教师,32岁的博士,刚评上副高职称,体检的时候偶然发现Ca125升高,由于她一直有痛经,原本以为是子宫内膜异位症。
因为想要备孕,她才入院準备剥除巧克力囊肿,结果术中发现卵巢形态有异,送了快速冰冻考虑是卵巢癌。再行术中探查,发现已经扩散。
后来她切除了双侧卵巢、输卵管、子宫、阑尾、大网膜,做了淋巴结清扫,术后又上了六次化疗,调整了两回方案,複查却发现了肠系膜、腹膜又出现肿瘤,双侧胸腔积液,淋巴转移。
最后她丈夫做主卖了市中心的两套房子,辞去了公司高管的职务,带着她去美国看病,但是最终她也没有撑过两年。
后来有一次余秋偶然去公墓看望一位老师,瞧见她丈夫坐在妻子的墓前发呆,那个意气风发的精英男人跟老了10岁一样,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
从发现疾病开始,他们就在积极进行治疗,可以说不惜一切代价,最终的结果却是人财两空。
余秋甚至不知道那抢回来的不到两年的生命到底值不值得?因为她见过病人,因为严重的化疗副作用整个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
到生命最后的时刻,病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完全依靠机器跟管子维持生命,而且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生命。
那位大学老师就曾经跟余秋说过一句话,她感觉自己已经毫无尊严了,感受不到生活的尊严。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