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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双(下)《邪手医仙》(30)



面容枯瘦的杭远云在长侍左右的长媳搀扶下,动作迟缓地抬起上身,慢慢地背靠垫高的枕头,入气少、出气多的直喘息。

前几年他的身体还硬朗得很,跟着车队南来北往运送药材,买卖布帛,脸不红气不喘地运行二十几里路,身子骨好得年轻小伙子也比不上。

谁知过完年后受了一场风寒,手脚忽然使不上劲,人也越来越没劲,老是疲惫地想阖眼一睡,走两步路就不稳。

看了大夫以后只说上了年纪,身体难免有些病痛,开了几帖药仍不见成效,他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只能依赖别人服侍。

“吃什么药,我这病是好不了,别费心熬药了,就让我早死早解脱吧。”拖着这一身破皮囊受苦,他还活着干什么。

“爹,别说丧气话,这帖药是宫里出来的老御医所开的,它能护你心脉,你多少喝一点吧。”药不能不吃。

“这大半年来,我吃了不下百帖的药,可不中用的身子还是毫无起色,这碗药怕也是糟蹋在我这个快死的人身上了。”吃了也没用,他照样夜夜如虫子噬着内腑般疼痛。

容貌秀丽的谷月涵端着碗,以哄小孩子的口气哄公公张嘴。“来,喝一口,不要想太多,心清自然气爽,百郁全消,你也就康复了。”

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她不厌烦地先将药吹凉再送入公公口中。

咳了两声,杭远云叹了一口气。“用不着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最清楚,撑不了多久了。”

他有随时撒手人寰的准备,一点也不恋眷浮世虚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两手空空走得洒脱,不用再为子孙烦心。

“爹,咱们这家没你撑着不行,再喝一口药,你的痛很快就好起来了。”丝绢一抽,她轻拭老人家嘴边流出的药汁。

谷月涵也算是个苦命女子,她的娘亲是杭远云最疼爱的胞妹,可惜遇人不淑,良人薄幸,丈夫纳了新要便嫌弃糟糠,藉词她生不出儿子而将她赶出门,随后一纸休书送到。

带着女儿无处栖身的杭家姑母流浪街头,拾得一子当作亲生,母子三人一路乞讨回到杭家,蒙大哥收留才得以温饱。

不久后,谷月涵的娘亲因积郁成疾而过世,她临终前要求兄长为女婚配其子,表兄妹结亲,亲上加亲,才不会受人欺凌,如她一般潦倒。

过了几年,孤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十七那年下嫁杭家长子为妻,虽无深厚情爱,倒也不致受到亏待,公婆即是自己舅父、舅母,自是百般疼爱。

只是好景不常,不到两年光景恶耗再度降临,她夫君染病暴毙身亡,让她一夕间成了无所依靠的孀妇,年纪轻轻便得守着空床到死。

“不喝了,不喝了,让我死了算了,买口棺材摆在大厅,我就快用到了。”一天到晚吃药,吃出他一身药味。

不耐久病的杭远云本来是想挥开媳妇的手,不想她辛辛苦苦的喂药,哪晓得没用的胳臂一抬,竟打翻了半满的碗,药汁和碎掉的碗片散成一地。

“爹……”她苦笑着弯下身,抬起一片碎瓷。

“怎么又发脾气了,你这老头子又忘了大夫的叮嘱是吧!少怒多食,月涵,没烫着你吧……哎!都红了,快上药!”女孩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急性子的周氏一听到碗碎声,立即由花厅冲进房里,先念了丈夫两句,而后关心媳妇有没有伤着,嗓门奇大,几条街外的豆腐摊子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谁发脾气了,这药又苦又涩,我不信你喝得下喉。”

周氏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我又没病没痛,干么活受罪。”

老夫老妻的斗嘴没什么意思,两人自年轻到老也没吵过几回,除了杭远云执意纳妾那次。

“你是说我活该受罪了?”他气弱地横眉怒视,捧胸直喘。

“你呀!病糊涂了,找着藉口就拿人出气,有病不吃药好得了吗?不要像个孩子使性子,老要别人嘘寒问暖。”周氏又气又急,红了眼眶。

自个的丈夫,走了一辈子的伴,难道她希望他早死吗?这么吵也是希望他别急着丢下他们一家子,希望他有个牵挂,别老嚷着要副棺材。

“吃了药也一样好不了,你瞧我这手已瘦得见骨,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他现在是拖一天算一天,等着九泉底下见先祖。

“胡说!你不会有事、有月涵这么好的媳妇照顾你,你怎么敢狠心撒手。”掩过面,她不让夫婿看见她暗地拭泪。

一天天的恶化,一天天的衰弱,她看在眼里怎会不知他的身子大不如前,只剩一口气硬挺着?但她就是不认,想着不认就能留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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