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74)
倏地,丁烈的拳头攥紧,原来那个时候起,白盈盈对他的意义就已经不一样,怎么他早点没有想通。
丁烈追随洪爷十几年,他自持了解这个半子,只把丁烈这会儿脸上的神色当是诧异,完全没有想到,他是在为一个女人追悔和震惊。
洪爷曲指叩击桌子,提醒他听着:“英国佬已经喺嗰啲西班牙人嘅公寓度揾到嵌喺墙度嘅子弹,好多人作证话听到枪声,仲有一个看门嘅阿三,话佢见过你揸住枪冲出嚟呀!”
「粤:英国佬已经在那个西班牙人的公寓里找到嵌在墙壁里的子弹了,好多人都作证说听到枪响,还有一个看门的印度阿三,说他看见你拿着把枪走出来啊!」
丁烈跪在地上闷声不吭,洪爷的火气又上来,抬脚上肩,把人踹得撞翻一只云石面的圆杌。
“你呀你!平时见你精过冇尾蛇!连鬼佬都够胆惹,你系咪嫌大命喇?”
「粤:你啊你!平时就机灵过人,连洋鬼子都敢招惹,你是不是嫌命大啊?」
丁烈也是个硬气的,腿脚落到身上,血混着唾沫往肚子里咽,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一轮红月,月影中依稀散开一抹烟墨色的头发,发中半张玉色的脸,额心一点红,似嫦娥似九天玄女,是观世音来度他成仙。
“盈盈……”丁烈在心中默念,她陪他,刀山都跨过去,何况几记拳脚。
他能扛,洪嫂忍不得,她膝下无子,早将丁烈视作亲生儿子:“老爷,唔好再打嘞,你想打死我个仔咩?!”
「粤:老爷,别再打啦,你想打死我们的儿子吗?」
他确实有一刻动了杀心,但老婆的哭声惊醒了他,脚落下来了,但手还指着:“讲呀!你嘅枪,究竟点搞唔见嘅?!”
「粤:讲啊!你的枪,到底怎么弄丢的?!」
洪嫂母鸡护崽的挡在丈夫与丁烈之间,抱着丁烈血流不止的脸:“阿烈……”她心疼,想抹一抹他颧骨上的血,可那些皮开肉绽的狰狞,叫她无从落手,“洪爷将你当佢个仔,点会真系忍心睇住你去送死啊,你话啦,讲出嚟啦!”
「粤:阿烈……洪爷当你是他的孩子,怎么会真的忍心看着你去送死呢,你说吧,你就说出来吧。」
丁烈低下头,他才不怕那些拳脚刀子哪怕是颗穿心的子弹,可他见不了眼泪,尤其这泪是为他流的:“嗰啲枪……喺春园街嘅唐楼唔见嘅……”
「粤:那把枪……是在春园街的唐楼不见的……」
他心中还存着侥幸,张莹已经失踪,不能再把盈盈和姚红玉扯进来,不如把罪责往自己头上揽。
洪爷敛眉头,鹰眉下一双凶煞人的眼,耐着性子听完丁烈的讲述:“咩唐楼啊?张莹又系边个?”
「粤:什么唐楼?张莹又是谁啊?」
“系我……养喺出便嘅女人……”
「粤:是我……养在外边的相好……」
洪爷突然僵住不动,像被烈酒烧了心,缓了好一会儿,才往湘竹榻那边踱,忽的又回头风一样调头,猛地向丁烈的裤裆踹下去:“你条捻咩用啊!我而家就同你除咗呢个后患!!”
「粤:你要条屌有屁用!我现在就帮你除了这个后患!」
“啊!洪爷!老爷!唔啊,你放过佢啦!”洪嫂死死趴在丁烈身上,护着他,“阿烈……你讲啦,快点讲啊!嗰个叫张莹嘅,佢喺边呀?!”
「粤:啊!洪爷!老爷!不要啊,你放过他吧!阿烈!你讲啊,快点讲啊,那个叫张莹的,她在哪里啊?!」
丁烈的耳边充斥着哭声,骂声,各种里离奇古怪的噪点一样的声音,像打烂一只装满流萤的匣子,一瞬间,漫天的虫子飞出来。
他也被这些洪流般的翅膀卷着,带回到春园街,老旧的唐楼对面,中药铺的门里,飘来一阵苦涩的药香,那味道和家里厨房小灶上煎的补药一模一样。
他站在那扇玻璃门前,先看到白盈盈,嘴角自说自话地向上扬,然后看到黑西装袖下男人的手,紫貂一样环上她的肩头。
“穿黑西装打领带……”
“头发打理得精神……”
“一看就是个风流的人……”
姚红玉的话言犹在耳,同那双手和背影的主人,严丝合缝扣到一起。
丁烈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的目光穿过玻璃门,引来那个男人的留意,慢慢回过头……就要看见了,还差一点!
呼啦,流萤忽然散开了,丁烈又跌回苔藓一样黯淡的青绿地砖上。
“阿烈……”他喘着气,目光里逐渐凝聚起洪嫂忧心忡忡的脸,丁烈把那枚消失的笑意扯回来,挂到脸上,“唔事,我唔事……”他都想起来了。
谭先生从春园街的中药铺中风风火火被请来,为洪嫂把了一脉:“夫人的身体很好,秋燥,多喝点水,不要太过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