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AV盘桓在众人周围，这次林逾他们不用佩戴RC镜片，因此不会看到网友的实时弹幕。但兰瑞知道，UAV多在一秒，他就不能和林逾多说什么秘密。

或许这也是陆隐的计划之一，那位老谋深算的皇帝，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不过——

兰瑞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望向舷窗外辽阔的星际。

舷窗同时倒映着林逾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正垂着，看不出它主人的心思。

林逾并非会刻意隐藏情绪的类型，但兰瑞初次感受到了来自林逾的防备。他被杜绝在高高的墙外，而且如他所料，这次是永远的离心。

不过，陆隐的多疑和林逾的戒备也在兰瑞的意料之中。

无论是为了同族还是为了朋友，他都只剩下最后一项职责了。

兰瑞自嘲一笑，道：“林逾，别忘了你们在北部考区的奖励。”

林逾应声抬眸，其他人的眼神也有几分疑惑。

所谓奖励，就是北部考区五位主考官的异能“借用”。除了弗洛西已经拿走一份，陆惟秋又占一个名额，他们四个人还能再借三份。

林逾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扫了兰瑞一眼，后者没有回应。

但二人间微妙的默契，足以让林逾领悟兰瑞的暗示。

迟疑片刻，林逾的目光转向何来遇。

何来遇对他歪了歪头，似乎没理解他的视线含义。但出于对兰瑞的信任，何来遇还是牢牢靠在兰瑞的身边，这副样子情有可原，可林逾看上去实在碍眼。

克洛维斯磨了磨牙，挡开林逾，率先道：“我要‘幻术’。”

“诶——？”何来遇拉长尾音，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不要我吗？法雷尔的‘幻术’对脑子要求很高的，小少爷真的没问题？”

克洛维斯的磨牙声更明显了：“关、你、屁、事。”

弗洛西要了陆权的“荷鲁斯之眼”；

克洛维斯要了兰瑞的“幻术”。

剩下宁守月的“推延”、何来遇的“读档”和玛丽恩的“镜像”。

林逾没什么选择欲，将目光投向郁郁。

艾利亚斯是第六个抵达顶层区的，没有领取奖励的资格，所以代替他出战的陆枚也自然无缘。但林逾本来也对这些奖励兴趣不大，只是因为兰瑞提起了这个话题。

“本来应该是位列第二的‘神明’大人优先选择，但陆惟秋那家伙已经借走了宁中校的‘推延’，所以委屈一下‘神明’大人……”

郁郁道：“‘镜像’。”

何来遇一瞬间苦了脸：“你们真的都不愿意选择我吗！”

那他就只能被林逾捡漏了。

林逾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接受。他只是冷眼看着何来遇的单口相声，随后将他们刚刚递过来的白袍抖一抖灰，面无表情去了隔间更衣。

倒是陆枚在原地若有所思，忽然问：“艾利亚斯和陆惟秋的棺椁我们还能去看吗？”

“他们在STA中心基地，很遗憾，至少你们三个人没法去看。”

“我们三个人？”

“作为STA议员，林逾可以在东部星域自由行动，但你们的活动权限仅限于新城区。”

“所以林逾可以去看？”

兰瑞垂眼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能保证。去到东部星域之后，行动的主负责人就是「戌狗」夏越泽老师，我的权限也没有比你们高出太多。”

意料之中。

归根结底，他们都只是十八岁的军校生，兰瑞再怎么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就完全掌握十二议员的权力。

“但你明明就还有隐瞒吧？”陆枚凉凉地发出一声嘲笑，“林逾选了‘读档’，我看你的表情很高兴呢。是觉得自己的计划终于能实现了吗？”

兰瑞的神色微妙一变，片刻，他扯开唇角，无奈地笑笑：“逃不过九殿下的眼睛。”

“因为你的介入，福利院的死伤率才会这么低，可见你根本舍不得任何人牺牲。难道林逾提出要一半人类和他一起赴死，你就能接受这种要求吗？”

“我不能。”

“是不能接受一半人类，还是不能接受林逾去死？”

兰瑞无法回答，他只能避开陆枚凌厉的眼神。

事到如今，兰瑞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软弱。本该摒弃软弱一面的他，面对陆枚的诘问却只能仓皇脱逃，这种来自感情的无能，更凌驾于理智的头脑之上。

“………林逾换衣服怎么换了这么久？”

终于，兰瑞生硬地转开话题。

极其刻意地把目光转向林逾所在的隔间后，陆枚如他所愿没有再追问。

这句话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虽然林逾一向懒散，但换个衣服都这么慢，的确有些反常了。

克洛维斯走过去敲了敲门，房中无人回应，众人不禁有些担心。

“林逾，你还在换吗？”克洛维斯高声询问，“你锁门了？没事就说句话，不然我要进来了哦？”

依旧无人应答。

陆枚率先叫一声“不好”，郁郁已经夺步上前，挤开克洛维斯的位置。

丝毫不顾男女有别，郁郁单手握住门把猛拆两下，但这里都是军用等级的设施，不可能被她蛮力强拆。还是兰瑞立刻将自己的光脑凑近过去，机内最高权限的身份卡很快打开了门。

众人将门一踹而开，却见昏暗的内里，一切设施照旧，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

——唯独不见人影。

1.申请加入本次行动的理由是？

答：无。

2.更倾向团队配合还是个人作战？

答：个人。

3.对东部星域历史的了解程度？

答：人罪。

东部星域收到了一份陌生的通行申请。

来自计划里三天后才会出现的新任「酉鸡」——林逾。

刚一落地，林逾的通讯器便片刻不停地闪烁绿光。

同时，光脑里也在反复提醒来自陆枚的视讯邀请。

林逾想了想，决定两者一起接通。

于是耳边顷刻炸响了队友们异口同声的责怪：“林逾！你一个人跑哪去了？！”

“……”林逾答，“东部。”

他穿着雪白的长袍，规规整整地戴好了帷帽。

旧城区提前批准了他的通行，甚至开放了罕见的专属降落舱供他休憩。

但林逾根本不是通过飞船来此，发出申请也只是为了通知东部。

“「酉鸡」大人，欢迎您光临此地。”远远地，一道人声传来，林逾适时眺去，发现那是一名身穿白袍的STA工作人员。

对方步履匆匆地行进过来，速度奇快，身后还带着两列仪仗队似的机械人。

不过，不管他们的迎宾礼仪有多完美，都不能改变此刻进入林逾视野的风景。

——这片传说中最富饶的土地，看上去分明破败极了。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放眼过去根本不见活物，只有时而传出的诡异空灵的蛙鸣。

很多建筑都像被拦腰斩断，宛如倒圮的大树，厚重如地毯的灰尘也根本没人清扫。

这里简直是数百年前的遗址，而且迄今无人打扰。从直观的风景里仅能看出浓郁的死气和灰败，头顶无灯也无日，甚至都看不见星子，只有茫茫的黑暗，如铁幕一般死死罩住。

“我没事，你们注意安全。”林逾说完，径自挂断了通讯器和视讯。

接着，通讯器在他手里化为灰烬，光脑也被调整到免打扰模式。

白袍人继续为他介绍：“这里是钧天星旧城区，当地居民把这里叫作‘当枢之下’，您也可以入乡随俗。”

“当枢之下无昼夜”①，的确和这里的景象相符。

林逾不发一言跟在它的身后，却感到脚下一阵难言的别扭。

“吱嘎”的一声，他的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了极其难听的噪音，林逾这才低头，碾去那些碍眼的灰尘。

于是他看到了灰尘掩埋之下，澄澈剔透的、宛如天成的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