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可不打算放任艾利亚斯，要是他总这样闭门不出，他们的考核也就无从说起。

这里显然是属于艾利亚斯的回忆，没有太多荒诞猎奇的色彩，而是像一幅幅纪实主义的油画。

艾利亚斯的过去被毫无保留敞露在他们面前，这对艾利亚斯而言，一定是相当折磨的惩罚。

显然，陆权非常懂得如何让艾利亚斯难受。

“我们要进去看看吗？反正现在也是幽灵。”克洛维斯提问，“看上去，我哥现在应该是十一二岁，因为我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那幅家庭油画了。”

林逾问：“这里是你们家？”

“不是，这里只是避暑的住宅，为了方便觐见皇室，冯·维尔的主宅是在首都星，但每年夏天会搬到这边来住。据说有一个原因是这里距离第四军区的演练校场更近，索菲娅夫人喜欢这里。”

克洛维斯就像一个导游，唠唠叨叨介绍着这里的一切。

须臾，他想起什么，继续说：“不过，索菲娅夫人和哥闹掰之后，她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和哥也没再来过了。”

克洛维斯不会叫索菲娅“妈妈”，一方面是因为他名义上的母亲不是索菲娅，另一方面，林逾也知道，索菲娅从来没有明面上承认过克洛维斯这个次子。

那么，这里明显就是在克洛维斯加入冯·维尔前，艾利亚斯所经历的际遇了。

那些曾经在只言片语里有过透露的过往，终于给了他们机会更进一步。

“所以，要进去看看艾利亚斯吗？”郁郁问。

林逾还没确定，但他们的目的地——疑似艾利亚斯的卧室或者书房，已经传出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这琴声不逊于专司音乐领域的人工智能，林逾眨眨眼，率先穿过墙壁，闯入那间除了艾利亚斯以外，再无他人的房间。

虽然不太礼貌，但是节约时间更重要。

金发的少年端坐于钢琴之前，正在成长的四肢显得修长而瘦削。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舞蹈，每一个琴音都圆润美妙。

难以捕捉的手指残影仿佛不知疲惫，可是，艾利亚斯的表情不同于任何一个艺术家，在这等华丽的乐章里，他的神色仍然不见一丝半毫的沉醉。

林逾很清楚艺术家的模样，就像林茜跳舞时，一定会流露出松弛惬意的一面。

然而艾利亚斯恰恰相反，无论曲调轻快还是哀伤，他的表情都是始终如一的如临大敌。

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他甚至比人工智能还像无感情的机器。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弹琴的样子。”克洛维斯倒吸一口冷气，“因为我刚到没多久，索菲娅夫人就独居了，那之后哥完全没碰过钢琴。我以前还纳闷书房里为什么有钢琴呢，原来是……”

林逾点评：“这哪里是弹琴，他简直像在跟钢琴打架。”

郁郁小声道：“可是很好听。”

这种炉火纯青的技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而且在钢琴旁边还晾着一幅油画，如果也是出自艾利亚斯之手，那林逾对他传说级别的天骄之名就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艾利亚斯的优秀不仅仅是作为军人、作为学生、作为兄长，同样也是作为人类的至高榜样。

但林逾很快注意到一丝不对。

当他飘荡到艾利亚斯身侧，余光便留意到艾利亚斯的嘴角处有微微的红肿。

虽然经过了光子治疗仪的处理，这一点伤痕根本微乎其微，可能再过半天就会彻底消失。

可是能有胆量对艾利亚斯动手的人……

难道是索菲娅对他的惩罚？

但索菲娅不像会动粗的人，她应该更习惯冷暴力和精神压迫之类的手段。

那么是在校场或者外训时受的伤？

但这段似乎是对艾利亚斯而言有着非常意义的记忆，如果只是寻常的受伤，好像不该被他刻意记住那么久。

“这个男孩就是艾利亚吗？”克洛维斯皱眉思考，“我是说，他有没有哥在外边的记忆呢？总觉得……他看上去好像根本不记得联考的事了，真正和我们一起进来的艾利亚应该没在这里吧？”

难得见克洛维斯开始动脑子，提出的意见还颇有几分意义。

林逾想了一会儿，点开自己系统里的信息面板。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全息系统里最熟悉的呆字军居然除了“呆瓜”，也就是模拟的艾利亚斯之外，其他人的姓名都变成了暗沉的灰色。

这似乎是“死亡”的意思——在南部时，陆棋的确说过，苏缇罗商城救援行动里的四人小队全军覆没。

而且这次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变成了灵魂，所以根本没有“健康值”的读条。

“王储说过，这是对艾利亚斯的惩罚。”郁郁道，“如果这些真的都是艾利亚斯的记忆，那么我们恐怕是进入了艾利亚斯的精神世界。”

林逾问：“那样有什么影响吗？”

“艾利亚斯现在的精神力不如我们，也就很难抵抗我们的攻击。如果我们在他的精神世界造成破坏，很可能伤及艾利亚斯的大脑。轻则丧失部分记忆、精神力再次降低，重则脑死亡也有可能。”

郁郁说出自己知道的信息，同时补充：“还有陆指挥，他的精神力在经过吉卡拉矿脉之后，已经升级到S＋了。”

所以现实的艾利亚斯正被迫承受着精神世界被强压肆虐的痛苦，以及稍有不慎就失去自主意识的风险。

林逾紧了紧拳头，侧头吩咐：“郁郁，你去找一下陆惟秋，别给他机会搞破坏。”

郁郁他们来得晚，未必知道陆惟秋的立场。

虽然陆惟秋相比兰瑞而言，并没有带给林逾太多错愕，但也不能因为陆惟秋不打算保护人类就把他归类为“朋友”。

林逾很清楚，倘若陆惟秋的目的真是毁掉所有人类，那么自己的家人和队友势必也在其列。

所以，他和陆惟秋绝非同盟。

陆惟秋也不过是和兰瑞等人一样，把自己视作工具罢了。

“好。”郁郁利落应下，即刻动身飘离了他们的视线。

同一时间，艾利亚斯手腕上的光脑发出莹莹绿光，嘀嘀的提示音不绝于耳。

艾利亚斯停下钢琴，接通了通讯。

片刻，光脑传出陆权温润的话音：“艾利亚，今天的钢琴课不来了吗？”

陆权比艾利亚斯年长十五岁。

所以在艾利亚斯十二岁这个关头，陆权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随着艾利亚斯的视角变换，林逾和克洛维斯很快跟到了皇宫。

艾利亚斯是宫廷骑士团的熟面孔，守卫毫不犹豫为他让路。

一路来到陆权所在的宫殿外，机械仆从立刻将他迎了进去。

隔着帘帐，他们都能听到清脆的落子声。

对弈中的二人是陆权和陆棋，少年陆棋已经拥有不亚于陆权的权谋，两人战得火热，不相伯仲，甚至都忽视了艾利亚斯的到来。

“啪”，陆棋敲下最后一颗棋子，爽快地拍拍手掌：“皇兄，这次又是我赢了！”

陆权无奈笑笑：“今天陪你下了十二局，这是你赢的第二局，怎么就是‘又’了？”

“要是你多让让我，我也不至于才赢两局。”

“我要是让了你，那种赢也是你想要的赢吗？”

“说来说去，还是皇兄你不愿意让。要是换成艾利亚来当你的弟弟，你一定高高兴兴就让了。”

“是吗？——或许吧。”

陆棋这才留意到艾利亚斯已经在庭下等了一阵，急忙起身：“正说你呢，来得刚好。别多想，我是最近总和小九亲近不了，所以来找皇兄商量，没打算耽误你们的二人时间。”

艾利亚斯问：“九殿下还是在闹脾气吗？”

“是啊，难怪皇兄把这担子甩给我，小九的性子是真难处，小槿都和他打过好几次。”

陆权凉凉地插言：“是你自己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