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悬挂着一些壁画，或是风景、或是人物，但正中央悬挂的是一幅三口之家的肖像。

路易斯、索菲娅和年幼的艾利亚斯都在画内，三人的站姿都很传统，父亲抱着儿子，母亲依偎在父子身侧。而儿子的手里抱着一小捧花，他的耳边还挂着一颗祖母绿的耳饰。

这颗耳饰对于一名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大了，所以显得不伦不类。

但它一看就价值不菲，就林逾对珠宝的品鉴水平来看，甚至怀疑这颗耳饰的价值超越了陆枚平日佩戴的首饰。

“……少爷昨天又去宫里了吗？夫人正发火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除了宫里，少爷都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幸好还有王储殿下喜欢少爷，上次学校的演奏会，据说也是王储殿下代替夫人出席的。”

佣人们干活时的闲谈传进了林逾的耳朵，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议论的主人公是艾利亚斯和陆权。

林逾本想凑近些继续听，但佣人们突然不做声了，很快，二楼一扇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内推开，一抹瘦削的身影走出，凭栏下望，微皱的眉宇透露出他的不安。

“安，母亲今天在家吗？”

少年时期的艾利亚斯正在经历变声，嗓音略有几分沙哑。

但他温和的语调足以抹平所有的突兀，被他叫到名字的佣人立刻抬头，满是歉意地挤出笑容：“少爷，夫人已经去军区开会了。此外，她叮嘱您不要忘记明天的外训，以及十日外训之后，宫里会有一场贵族酒会，请您务必到场。”

“……我知道了。”艾利亚斯回答，“母亲还在调查福利院那孩子的事吗？”

安的笑容更加虚假了些：“少爷，我们可不敢打听夫人的正事。”

艾利亚斯笑笑：“抱歉，让你们为难了，就当没听到吧。”

说罢，他又准备转身返回房间。

但安主动叫住了他：“少爷，您的耳饰……”

艾利亚斯抬手摸摸耳朵，那是在肖像画里出现过的，一颗饱满的祖母绿宝石耳饰：“你说这个？我恰好找到了它，感觉比从前合适了，所以试戴一下。还是不合适吗？”

“不，少爷，您和它都非常漂亮。”安轻声说，“但是，夫人可能不太喜欢它原本的主人，所以请您留意一下佩戴耳饰的时机。”

艾利亚斯弯了弯眼，温柔地对她点点头：“好的，我会注意。谢谢你的提醒，安，我不会佩戴太久。”

这些对话发生得自然而然，双方都温和有礼，以至于林逾一时半会儿都弹不出感想。

少年版的艾利亚斯很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林逾身边又只剩下洒扫中的佣人。偶尔也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但随着佣人越走越远，这些议论声也随之变远，林逾始终没有听到关键词，索性也把他们抛之脑后。

他决定进去房间，找艾利亚斯本人看看。

然而也在这一时间，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林逾，你怎么……”

林逾回头望去，只见郁郁和克洛维斯正向他飞速飘来。

他们三人居然都没能逃掉“灵魂状态”的设定，奇异地以这副模样聚在了一起。

林逾：“我怎么？”

克洛维斯的嘴唇动了动，继续之前未完的话：“恭喜好死。”

林逾：“……”

林逾笑容开朗：“同乐同乐。”

①黎明之前，黑暗最深。——腓特烈二世

第188章 二次筛选-2

“殿下，请恕我愚钝。冯·维尔中尉的精神力明显不够支撑这一次的考核，我不能理解您坚决把他纳入考虑范围的用心。”

宁守月忧心忡忡看着五台运行中的全息舱，其中陆惟秋和林逾的精神力预设环境都已突破S级大关，陆惟秋正逐渐攀升至S＋的水平，剩下的克洛维斯和郁郁也都稳定在A级以上——

然而曾经最不需要别人担心的艾利亚斯，也是本次考核的焦点，他的全息舱精神力预估在艰难爬到A-时就变得摇摇欲坠，毫无后继之力。

这对昔日的天才而言太过残忍，但作为一名军官，宁守月认为这样的艾利亚斯的确不具备参与考核的能力。

再怎么不忍心，他们也要承认，艾利亚斯·冯·维尔已经陨落。

如果没有奇迹，他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平庸，越来越泯然众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极限了吗？”陆权看着艾利亚斯的信息面板，神色同样晦明不清。

他单手托着下巴沉思，转头看向兰瑞：“「丑牛」，你们怎么看呢？”

被他点名的兰瑞稍稍抬首：“从任何角度来说，艾利亚斯都不是「酉鸡」的人选。”

“真残酷。”陆权评价，“不过这也是艾利亚需要学习的东西，他必须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适应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对不对？”

“那和我们无关。”

“对「丑牛」来说，除了人类，根本不会在乎别的吧？林逾同学也是因为你这态度而深感受伤。”

“……您对艾利亚斯的怨怼，不用发泄到我的头上。”

作为STA的十二议员，兰瑞早就没有了曾经的唯唯诺诺。

林逾和他的关系就是兰瑞心底最深处的逆鳞，即使是面对陆权，兰瑞的愤怒也不会掩饰。

STA的十二议员分掌六种技术，二人一组，一人执行，一人监督。

对于执行者来说，STA技术的赋予无异于第二种异能，所以对于“执行者”的选拔历来严苛且谨慎，只有体质、精神力、意志力和品德都通过考核的人，才有可能跻身“执行者”的筛选。

曾经由「回收者」执行，「酉鸡」、「卯兔」同为监督的高危技术——“崩溃”，随着这三人的死去，现在正处于无人看管的灰色地带。

正因为此，即将选出的「酉鸡」无疑能继承全部的“崩溃”技术。

艾利亚斯不具备这一才能。

郁郁、克洛维斯也不具有竞争力。

本质上，这就是陆惟秋和林逾之间的较量。

但因为陆权的任性，现在艾利亚斯不仅成了竞争者，还成为了考场本身。

元凶陆权却毫无被骂的自觉，他笑着端起红茶杯，怡然自得地饮着茶水：“这是他背叛我应得的下场。”

“……那还真可怜。”

兰瑞转而看向艾利亚斯所在的舱室，里边静静躺着的青年眉心微蹙，俊美的面容不知从何时起便总是笼罩着一种愁绪。

这人一定知道自己的未来毫无希望。

所谓的使命，其实更像是诅咒。艾利亚斯不是蠢货，这么多年的打磨和煎熬，他本人不可能不清楚将错就错的弊端。

但就像被小木桩锁住的幼象直到成年也不敢走出牢笼，天骄也好、翘楚也罢，艾利亚斯早就废了，只是遇到林逾之后才产生一丝挣扎的欲望。

兰瑞不禁皱了皱眉，何来遇在他身边陪着，自言自语道：“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现在还来得及吗？

“艾利亚斯是五人里精神力最低的存在，要把他的精神世界作为考场，让他承受四个强者的精神威压……”兰瑞压低声线，“殿下，您是真的很恨他啊。”

陆权笑笑：“本殿也是作战指挥系，而且，艾利亚正是因此选择了战斗系。”

众人侧目，却都诡异地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艾利亚斯是王储的刀。

而且只能是王储的刀。

兰瑞嗤地笑出了声：“那林逾还是被我教着怎样做一个好指挥呢。”

现如今，却都只能付之一笑，多说皆是徒劳。

他们已经是无法言和的仇敌，有些恨意，同样矢志不渝。

沉默中，陆权的目光停留在艾利亚斯的全息舱上。

片刻，他优雅地放下茶杯，似是不想再看到那仅仅“A-”的精神力面板，起身朝厅外走去。

“是艾利亚先犯蠢的。”陆权轻声说，“他总是站错队，本殿必须给出一点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