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总是忐忑不安、惴惴小心的孩子终于可以回归平静的净土。

——即使那片净土的寓意并不是那么积极。

“你要为了他牺牲自己吗？”

冷不丁地，山羊头发出询问：“其实你很清楚这样不会杀死我，除了你，谁都不会消失。”

“「巳蛇」说，我会被小鱼取代，所有人都站在小鱼那边，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杀死……”「回收者」抱着那颗看不出表情的山羊头，他转回身，极平静地朝着神殿走去。

“我在践行她的预言呢。

“因为我也站在小鱼那边。”

“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杀死。”

黑雾渐渐散却，中心处直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形。

众人极目眺观，试图尽早看出他的身份，可惜影影绰绰间，他们只来得及看清那人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一颗山羊头骨之上。

那颗头骨其实已经锈迹斑斑，方才鲜活的毛发不知何时褪尽，只剩下黄白色难看枯槁的表层。

然而那人并未因为头骨的老旧而松懈。

他低眼扫过那颗头骨，掌心聚起亮白色刺眼的强光。

——仿佛天幕都被撕裂，从宇宙之外、混沌的黑暗之极孕育出的最为盛大的光源。

光芒吞噬了此间万象，带有激烈的飓风，甚至撕毁了“封锁”的空间。

一切的一切都于寂静中砸出宏大的巨响。

“咔——”

“咔咔——”

裂痕从头骨的顶部寸寸生长。

哪怕明知那只是一颗死物，他依旧不吝用最残酷的手段来摧毁它。

——“砰”！

林逾抬起眼眸，对上强光中每一双窥探的眼睛。

有的来自其他考生，有的来自未知的他人，还有来自郁郁、杨全恩……其他关心着他的人。

但他只是低头轻笑。

“我回来了，你们有人不高兴吗？”

郁郁一瞬间退开了身形，横飞的骨片险些擦破她的侧脸。

她眼见着林逾恍如神明降世一般，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无比刺目的强光，神色冷漠疏离，即使和她对视，其中情绪也莫名地显得淡薄。

真的该把他当林逾吗？

这个人神圣而陌生，哪有学生能给人以如此恐怖的威压呢？

郁郁不知道要如何称呼眼前的神明。

“……指挥？”郁郁试探着喊，“你还好吗？”

可林逾没有回应。

但她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猛然逼近。

林逾来到她的身边，没有等她说出什么，他的手掌停在毕琅的胸前。

毕琅的身体猛地一扬，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她还是挣扎着咳嗽低笑：“——你来了。”

“感觉如何？

“小鱼，你感觉如何？”

“你一定很喜欢这份礼物吧？——你再也不是双C废物了，林逾。”

“你现在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你可以是神，你可以是比诺亚·亚米德森还要强大、还要神圣的神。”

“跟我走吧，林逾。

“我们会教你如何掌控自己的力量，在你的配合下，我们可以推翻某些愚昧蠢货的独/裁。

“——所有人都会爱你、拥护你、崇拜你。”

他能看见毕琅的嘴唇飞动。

她的眼里有着狂热的情绪，当然，那和吴愁不同。

毕琅的狂热并非为他而生，仅仅是因为他的出现，毕琅知道自己派系的目标可以更近一步。

对于毕琅而言，不过是把「回收者」这一“工具”升级换代成了更加便捷的东西。

然而林逾对她的蛊惑充耳不闻，他只在意「回收者」曾告诉他的那些：

“你要学会捕捉一瞬间的‘恶念’。

“那是你我力量的源泉，摧毁某物的野心会源源不断向我们输入生机。”

“只要一口/活气尚存，只要憎恨的敌人未至绝境；

“我们就能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们就能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不是神。”林逾说，“我只是恶念。”

“我是来揭穿你们、摧毁你们的恶念。”

第126章 众志成城-5

林逾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刻的孤独。

和之前因“荷鲁斯之眼”后遗症引发的暴走不同，这次他能清楚感知身体的每一寸骨骼、血肉、皮肤，清晰的意念也没有丝毫干扰。

只是阴冷的孤独感几乎深植骨髓，他开始对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都感到一种异常的陌生。

一切都似隔雾看花，对于毕琅的诱导、郁郁的担忧、薛斯明的忌惮……他都失去了最直接的感触，霎时间也不确定该如何回应他们。

他唯一坚定且秉持的就是自己的“恶念”。

总之——

就先摧毁这些碍眼的所有。

“——林逾那边不对劲。”

话音落下的一刻，本就焦躁不安的克洛维斯猛然起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同时望过去的还有陆枚和艾利亚斯，他们三个人这会儿都紧绷着身体，对所有和“林逾”挂钩的字眼异常敏感。

杨全恩也顾不得打趣他们，抱枪起身，克洛维斯的“鹰眼”立刻随他的目光一起远眺：“那片静止的空间就是‘封锁’吗？……它看上去好像撑不住了。”

“是因为郁尔安吗？”陆枚问，克洛维斯却皱紧眉：“不像是空间类异能，更像是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炸开……似乎是，里面的能量有些超载了。”

而比他更早一步派遣“蛇”到前线的杨全恩自然看得更多。

沉吟片刻，杨全恩道：“是林逾出事了。”

三人的目光又聚了过来。

“我不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林逾整个人的气压变得很……”

杨全恩突然停顿一下，身体猛打一个寒颤。

陈勇为伸手扶住他趔趄一瞬的身形，却见杨全恩的太阳穴处突突跳着，明显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我和林逾对上视线了，他现在……很强大。”杨全恩说，“强大得不像林逾……比我见过的任何军官都要强大。”

三人队伍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几分担忧。

毕竟他们之所以一直逗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林逾的强制指令。

刚才目送「回收者」离开后，克洛维斯不是没想过去追，他甚至也考虑过绕后开一记冷枪结果了「回收者」，以免林逾真的不敌，反而被「回收者」取代了身份。

只不过这样的动机再强烈，他们当中也没有人真的出手。

出于种种计较，无论是对「回收者」战力的估计、还是对林逾指令的尊重，甚至因为「回收者」那副和林逾毫无二致的外表——

克洛维斯承认他的确无法扣下扳机。

这让他更加难过，尤其是他刚知道林逾曾不声不响帮他解决掉自己的克隆体，而他却毫无能力代林逾做一点实事。

“「回收者」不在了？”艾利亚斯率先发问。

话音落下，以丹·伍德为首的一行人果然身形微晃。

但艾利亚斯和克洛维斯不同，艾利亚斯没有动手的原因只是无法确定「回收者」消失会不会对林逾造成负面影响。

因为一切情报都来自口述和推测，艾利亚斯并非偏爱铤而走险的性格，比起冒险，他更想在拿到可靠的数据之后再作判断。

关于「回收者」本身的人格魅力……艾利亚斯并没有太过关注。

现在看来，林逾的异常的确和「回收者」息息相关，而且果然难保没有副作用。

杨全恩静神观察一会儿：“那里有浓烈的黑色雾气，我只能确定山羊头骨被林逾破坏了，毕琅现在在林逾的控制下，郁尔安和「回收者」都还没有出现。”

“所以，本体和克隆体果然是平分生命力的？”陆枚忽然发问，“克隆体太强盛，就会导致本体的加速衰亡？”

克洛维斯应声点头：“目前来看就是这样。”

“……所以克隆体果然是破坏伦理的罪魁祸首，果然还是根绝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