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郁郁也恍然大悟了。

什么帮郁尔安报仇、什么帮“若怯”平冤……这些人只是说得好听，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有林逾而已。

她刚才看得分明，若非她出手“置换”，毕琅的“置换”就是冲着指挥去的。

“为什么你会有‘置换’？”郁郁重问一次，这是她给毕琅最后的机会。

如果毕琅还不肯说实话，她会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就算事后被追责也无所谓，至少郁郁绝不能让自己的指挥处于危险之境。

然而毕琅反倒爽快开口：“当然是从郁尔安那里借用了。”

“借用？”郁郁的表情愈发难看，她双手攥住毕琅衣领，用膝盖抵在毕琅的腹部：“还回去，这不是你的东西。”

“……倘若我说不呢？”

刀尖立刻穿破了她的皮肤，郁郁雪白的发丝垂落下来，与她对视的红眸不见半点惧意：

“杀了你。”

接下来的战斗就都不是薛斯明和其他人能参与的了，他们被迫观看着两人在黑雾与森林的交界闪烁不定的残影。

偶尔听见几声激鸣的刀枪，却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占据上风。

薛斯明的目光飘向那团渐渐转淡的黑雾，他不知道在黑雾之内又是什么光景，只能尽可能尊重林逾在来时给他的叮嘱。

彼时林逾说，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对郁尔安造成致命的攻击，包括“封锁”在内，其本质也只是拖延时间的消耗战，不可能真的拿下郁尔安。

薛斯明没有反驳。

要杀郁尔安，怎么可能靠一帮学生轻易做到。

“置换”就是绝对的bug，足够让郁尔安随时随地逃去任何地方。

——除非郁尔安失去“置换”，亦或者，用“置换”对抗“置换”。

“如果郁郁愿意帮忙的话，”薛斯明道，“战术都可以另外构思，郁尔安对她不会有任何敌意。”

林逾反问：“但这只是您单方面的猜测吧？”

“你觉得郁尔安会对郁郁动手？”

“我不觉得。”

“那么就应该让郁郁……”

“郁尔安本人早在SUK-49星剿灭战就伏诛了，那是薛上校亲手写的作战报告。”

薛斯明至今都记得林逾那副表情。

——胸有成竹的护短。

他好像任何时候都笃定自己能抓到会谈对方的软肋，坚信自己的设计百无疏漏。

薛斯明没办法和他平等交易，因为林逾从一开始就不是来交易的。

“薛少校只要配合我们就好了。”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封锁’的空间内只需要留下我、郁尔安和树上的那个人。假如之后有第四个和我长相一样的人，也可以尽管放他进来。”

“郁尔安一定会失去‘置换’。

“毕竟，他们正是因为需要‘置换’，才会把郁尔安‘复活’的。”

林逾早在闹剧开始之前便猜到了部分走向。

「申猴」、「巳蛇」乃至「未羊」都不是同边。

但他们三人选择联合帮助郁尔安偷渡，说明他们短期的利益是一致的。

「申猴」的行动逻辑是和自己拉近关系、宣传“新神”、暗中怂恿他降落实地考区；

「巳蛇」负责将郁尔安引导至郁郁的身边，一方面是郁郁本身对郁尔安存在一定的吸引力，另一方面则因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去找郁郁，接近郁郁，便等同于接近了林逾。

这两人的共同目的便是“让林逾脱离军方的保护范围”——也即AMTK的直接管辖范围。

而后双方又各自藏了一点小心思，譬如和「申猴」同边的「寅虎」，假使林逾在那时就被「寅虎」郁兰生带走，也就不会有之后毕琅的发挥空间。

同样，毕琅也准备了她的小心思——「回收者」。

「回收者」又指向两条路径：

其一，「回收者」若能提前和林逾相遇，以林逾的性格自然不会放弃对他的探究——而毕琅还借「回收者」之口吐露了“郁郁有危险”的预言，为了更早一步了解「回收者」的内幕和回护郁郁，林逾有很大概率率先赶至郁郁身边。

这就便于毕琅抢在「申猴」和「寅虎」之前带走林逾。

——这个计划理所当然地破产了，因为「申猴」在筛选自己的筹码时挑中了克洛维斯。

所以「回收者」的第二个用处也浮出水面：

如果「回收者」能恰到好处地死亡，将力量归还给林逾，「申猴」和「寅虎」郁兰生便不可能和拥有全部力量的林逾抗衡。

但毕琅还掌握着郁尔安这一杀手锏，无论林逾的状态如何，她都可以假借“置换”的力量把林逾强行带走。

唯一的缺陷就是郁尔安的“不受控”。

因为他不是对STA言听计从的普通克隆体，他有自己的意识和动机，如果毕琅拥有和吴愁或者艾利亚斯一样强制性的精神类异能，她或许还有希望命令郁尔安。

然而她没有。

所以要想减少郁尔安的不可控性，保证郁尔安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毕琅理所当然会将目光投向「未羊」的帮助。

郁尔安的价值在于“置换”，所以郁尔安不可控也无妨，只要“置换”可控就能继续她的计划。

当杨全恩提到有异常恐怖的威压出现在郁尔安所在的区域，林逾就明白来人的身份。

——「未羊」。

况且「午马」也提到过，所谓Iris、Voice，还有未知的另一项，当三者合一就能组成完整的“剥夺”。

其中秦莫川“剥夺”思考，「未羊」“剥夺”异能。

最终导向的必然将是：

「未羊」“剥夺”“置换”，「巳蛇」借此强行带走自己。

旁观的郁郁无论出于保护郁尔安还是保护指挥的目的，都能尽到一定程度的拖延，加之“封锁”的存在，毕琅的计划不可能实施顺遂。

而推演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之后的事会由他亲身参与，自然也不用再解释给其他人听。

“你要走了吗？”林逾问。

神殿反问：“什么？你在问谁？”

「未羊」也同样投来询问的目光，显然，他们都不理解林逾是在对谁说话。

只有和林逾并肩站立的「回收者」沉默数秒，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想和我平等地对战吗？”

“我投降。”

“那，郁尔安的报复怎么办？”

“他有可能需要的、我所能记起的……我都交给了伍德哥哥。”

“伍德哥哥？”

林逾骤然失笑：“他让你这么叫的吗？”

「回收者」的脸上霎时间飞起红云，他别过头，局促地点点脑袋：“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大家，他说这样称呼能提高对方的好感，我就这么叫了。”

“那为什么不叫我‘小鱼哥哥’？”

林逾低笑着凑近过去：“你好容易害羞啊。平时都没试过反抗爷爷，一直是很听话的孩子吧？”

「回收者」的脑袋偏得更厉害了：“不能聊了，时间已经……不剩很多了。”

他的目标一直是帮林逾解决「未羊」。

即使没办法真的根除「未羊」，至少向林逾展示一遍自己的力量该如何使用。

接着，「回收者」把臂弯间的山羊头锢得更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白色的栅栏。

神殿的叹息声越发沉重。

「回收者」举步走入其里，就像一阵轻风吹过，再回神，他和林逾之间便多余了一道白色的幕墙。

“我先回去了。”「回收者」说，“这里是我们共享的神殿，我会先仔细挑选好自己喜欢的床位。”

林逾对他微微点头：“希望里面有洗好的草莓。”

“或许没有洗好……我会洗好自己吃的。”「回收者」顿了顿，“你不要来跟我抢。”

林逾哑然失笑，但没有再和他斗嘴。

他完全理解「回收者」此时的无措，大概他这辈子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