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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行驶,不住的往前,他心中的焦虑越发急躁,他很害怕再回不了家。
大伯、二伯、照容妹妹……
「别吵,再吵就不给你们饭吃。」破空而起的鞭子声打在马车外壁,鞭声回荡整个车厢内。
车内的孩子们吓得不敢再说话,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抽抽噎噎的低泣,他们怕被打,更怕挨饿。
「林公……呃!老林,别把孩子吓坏了,他们也挺可怜的。」茫然无知的被家人给卖了,全然不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一辈子即将葬送在那人吃人的宫闱里,至死方休。
「可怜什么,咱们是给他们送大富贵呀!要是眼力好攀上了高枝,祖坟都要冒青烟了,这辈子的福气可是享用不尽呢,说不定还能庇荫一家老小。」哪有那么可怜。
「唉!这样的富贵谁想要,娶妻生子的路子都给断了,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俩会离乡背井当……这种人吗?」面皮白嫩的中年管事苦笑着叹气,话越说越含糊。
什么这种人,什么不能娶妻生子,他们在说什么,陆四郎耳朵紧贴着车壁偷听前头两人的对话。
「不当也当了,难道你还能反悔不成,一旦入了宫,命就是别人的,半点不由人。」他也后悔过,可惜无力挽回,那一刀下得干干净净,他再也当不成男人。
入了宫……入了宫……陆四郎顿时打了个冷颤,他虽然听不懂两人的意思,可是他明白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们都不想去的地方,他去干什么?!
逃。
这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说逃就逃,有那么简单吗?
陆四郎想了又想,冷静的在心里盘算,已经上路好几天,他知道他的时间所剩
不多了,若不找着机会尽快开溜,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他就逃不走了。
于是他计算着路程,省下管事发给每个孩子的口粮,每天只吃一点点果腹,剩下的馒头和薄肉干全往怀里塞,他还用随身的小葫芦当盛水器,储存每日发放的饮水,免得跑到一半就因为口渴而跑不动,又被人逮了回来。
陆四郎年纪不大却想得长远,他晓得以自身的体力跑不远,毕竟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赢四条腿的高头大马,因此他压下性子耐心等候,等待最佳时机再动身。
「再接两个孩子就回宫了,这回应该够用了。」
先前挥鞭的粉面男子发出讥诮的嗤笑。「哪能够用,你太天真了,这些孩子当中有几人能挨过一年,你会不清楚吗?明年此时你还能见到几张熟面孔,那些主子呀,可不好伺候。」
动辄打打杀杀,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九命怪猫也不够死。
「别说了,吓到孩子就不好了。」在外要谨言慎行,一步错也行不得,要是孩子们吓得集体造反跑了,可是会伤及皇室颜面。
「哼,你以为我想说呀!在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慈悲心,人太善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你的心要硬起来,记住,不是我们逼他们入宫,是他们的家人把他们卖了,我们也留下足够的安家费了,怨也怨不到咱们头上。」他们付钱买人,公事公办。
卖……卖了?!
每日都偷听着前头对话的陆四郎有片刻怔忡,不敢相信大伯母、二伯母口中的「给人做工」,真相竟会如此丑陋得令人难以置信,她们骗他出外做事,实则是把他当成货物出售。
她们怎么敢!怎么敢做出丧心病狂的事?!以欺骗的手法自以为能瞒天过海,都不怕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吗?
双手倏地握成拳,他忽然地往车板狠狠一捶。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不想再等的陆四郎急中生智,朝身旁的小胖子的肚子用力一掐。「石头肚子疼,要出恭。」
「我不……唔唔!」你干么掐我,很痛哪!
陆四郎赶紧捂住小胖子的嘴,小胖子顿时发不出声音。
「真是麻烦,一下子喊饿,一下子要喝水,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吗?」驾车的男子咕哝着。
随着一声轻喝,马车顿时停住。
「我扶他,石头痛得走不动了。」跟着下了马车的陆四郎假意相扶,实则一手箝制着小胖子,一手拉开车帘子。
被他凶恶的眼神恶狠狠的瞪着威胁,本来就胆小的小胖子两眼含泪,只能配合的走到树丛后头,蹲身装作小解。
「记得,拉久点,就说你吃坏了肚子。」拉他下水是逼不得已,他真的不想去什么皇宫。
「你……你要去哪里?」小胖子不安的扯扯陆四郎的裤管。
「我要回家。」陆四郎说得很小声。
「回家?」他也想回家,可是……
「回去找我的媳妇儿。」因为她很死心眼,会一直等他。
「咦!」他……他成亲了?
不多做解释的陆四郎借着树丛的掩护,悄悄退出一行共六辆马车的车队,身子压低,顺着小溪往回跑。
为了不被逮回去,他跑的路径迂迂回回,跑着跑着,甚至有几度迷路了。山林间是没有路的,全靠他一步一步的摸索,他只能看着太阳的方向辨别方向,一路往南走,希望能早日回到家。
马车走的是偏僻小路,一座村子一座村子的去接孩子,很少出门的陆四郎自然也认不得路,他只知往大概的方向闷头苦走,心想路上若遇上了村夫再问路。
走了大半天功夫,他以为走了很远,其实仍离车队不远,发现少了一个孩子的林管事立即停下车队,命人四下寻找。他十分恼怒,竟有人敢在他眼皮下逃走,这实在有辱他的颜面。
咚!
「咦!什么声音?」
绕过树后的陆四郎忽闻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他神情一绷看看左右,十分紧张的抱紧怀中的小包袱。
「咚!咚!」
又有怪声。
急着回家的陆四郎不想管闲事,他要赶路,担心他的照容妹妹也被天良丧尽的大伯母、二伯母给卖了。
可是人越心急越是走得踉跄,本想抄近路反而踩上一颗大石头,石头上长了青苔,他一脚踩上去顿时滑了脚,整个人霎时摔倒在地,跌得四脚朝天。
幸好跌在铺满树叶的软泥上,后脑杓虽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快厥过去,但并无大碍,他闭上眼等着阵阵疼痛退去才勉强睁开眼……
呃!那是什么,树上有头豹子?!
头晕目眩的陆四郎有些眼花,视物不明,他闭了闭眼才又再往上看,这时一滴腥红无预警的滴在他脸上,原本平躺的他伸手一摸,湿湿黏黏的,伸到面前一瞧,赫然是鲜红的血。
「不会吧!那、那个人……」点点金光透过稀落的树叶间洒下,眯起眼,他瞧见眼前的大树上头挂了个年纪大他没几岁的锦衣少年,对方也正低头瞧着他。
也就是说那人受伤了,但人是清醒的。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没人开口说话,两人互视了良久,谁都不愿先打破沉默。
直到不远处传来交谈的人声,陆四郎紧张的想往树上躲藏,树上的锦衣少年却想爬下树,可惜力不从心。
「是找你的还是捉我的?」陆四郎手长脚长,一下子爬到一半,仰起头看看满脸涨红的少年。
「要我命的人。」少年冷笑。
「为什么?」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他虚弱的勾唇。「因为我碍了别人的眼。」
「你……」陆四郎不晓得该和萍水相逢的天涯沦落人说些什么,他搔搔耳朵。
「要不要我带你下去?」
「有劳了。」少年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要不是眼下如此狼狈,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客气,举手之劳。」真的是举手之劳,做惯农事的陆四郎看来瘦弱,事实上力气不小,他一手攀着树干,一手揽住少年的腰,身手矫健的将人带下树。
「往北走,那里的树下有个足够两人藏身的树洞。」他在树上观察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个隐身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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