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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怨者(63)
作者:射手作 阅读记录
这一看,便看见了画室门上贴的封条。
成杰连忙登上二楼察看,一见完好无损的封条上印着“居家隔离”字样,立刻猜出画室里有人。
是伊郎回来了吗?他无法确定。他隔着门玻璃朝里面张望,却并未看见人影。
于是他下了楼,到此前去过的烘焙坊打探消息。
“对,就是那个画家,”长着小虎牙的店主说,“他一回来,我这生意彻底歇菜了。”
“啊呀,真是太讨厌了。”成杰习惯性地煽动对方的怨念。
“我倒不觉得他讨厌。不但不讨厌,我还得感谢他给了我一个躺平的理由。”
成杰敷衍地笑笑——他的笑已经不再是伪装,而是内心情绪的真实反映。
这一单业务总算可以结束了,他想,也许那个叫李玫的女人还爱着伊郎,但我根本不在乎。
然而下一秒,他又放弃了立刻为伊郎执行死亡的念头。
因为他猛然想起,晴夏的记忆备份中曾提及,伊郎是晴夏前世的弟弟,晴夏至今仍对伊郎十分在意。
他觉得,让伊郎死去,只会给晴夏带来无尽的痛苦,而把伊郎的小命牢牢攥在手里,则可能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笑了: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将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你们不知道我的前世,我却知道你们的前世。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前世,我知道仲武的,也知道晴夏的,还有……
铭久的。
就在成杰暗自窃喜的时候,铭久跟随苏萼,在到达K市的前一站下了高铁,然后转了两趟公交,终于来到西岭水库的所在地——西岭村。
“我没想到您今天就要来。”铭久说。
“如果今天不来,你还有机会陪我来吗?”
铭久一想也是,一旦回到K市,回到公司,便不可能再有机会逃出来。至少近期不会。
两人沿着干净平整的乡间小路朝水库方向漫步前行。一路上安静得很,除了间或有鸟雀惊起,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
“变化真大啊。”苏萼说。
“您……来过这里?”
“是啊,十几年前来过一次,和晴夏一起。”
“哦。”
“看那画。”苏萼突然朝旁边一指。
一排朴素的民房在树丛间若隐若现,民房的外墙上画着鲜活的花草图案,在这肃杀的冬日里,倒显得春意盎然。
苏萼带铭久取路过去细看。那画十分细致,若不是村子里有能人,便定是村集体或上级政府为塑造村落形象、创造农村效益下了大本钱。
奇怪,我怎么有种来过这里的感觉?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两人已经绕到民房一侧。那里有棵古树,树下堆了些旧砖瓦,还有一口裂了纹的水缸。
苏萼擦着水缸边儿走过,顺便朝缸里瞥了一眼。
“咦?那里面好像写了什么,这不会是文物吧?”
“不可能吧?看起来只是很普通的水缸啊。”
铭久一边说,一边朝缸里望了一眼。
结果还真在靠近缸底的缸壁上发现了一些划痕,像是未写完的字。
“你小心点儿,那么大个子,再折进去。”苏萼提醒道。
“不至于。”
为了看清那些划痕,他用双手扶住缸沿,把头朝里探了探。
随着这一探,他整个人立刻定住,身体里仿佛有电流激突游走,一帧帧画面随即跃入脑海。
那正是他前世的记忆画面。
第41章 西岭往事(上)
如今的西岭村远近闻名,几乎可称得上全市乃至全省脱贫致富的样板,可在十几年前,这里却是K市最穷困的所在。地少,底子薄,加上位于交通末梢、又缺少渠道,少量的特产也不好往外销。最要命的是,因为要保障水库水质,村里不能上任何高附加值的加工项目。村集体创收难,村民增收就更无所盼,于是年轻的劳动力加速外流,留守的不是老幼病残便是懒妇懒汉,西岭村也由此陷入越穷越不发展、越不发展越穷的恶性循环。
市里倒也想过拉西岭村一把,并且很是大张旗鼓地搞了一阵,可由于观念不新、措施不实、政策不够,最主要的是各级各部门的决心不足,以致虎头蛇尾,最终没了下文。
“西岭村也就这样了”——不止一位市领导在非公开场合说过这样的话。
因此,每次市里选派干部到基层村居挂职的时候,都不会有人想到西岭村去。
其实,从某种角度看,适当的落后其实未必不是好事,因为相对低的起点意味着更大的上升空间。在一些发展步伐不那么快的乡村,挂职干部们不必大费周章,稍稍耍点儿小聪明就能让政绩凸显。
可西岭村得另当别论。西岭村不是发展慢,它是根本没有发展。
西岭村的起点在无底洞里,挂职干部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地面上的人也不可能听见。
尽管如此,西岭村的挂职干部还是照派不误。
上下各级——包括西岭村的村民们都清楚,选派挂职干部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帮助困难村脱贫致富,而是为了完成政治任务。
于是,那一年春天,市委宣传部的副科级干部冬柏来到了西岭村。
在西岭村人眼里,初来的冬柏长得老相,眼中无光,白衬衫微微泛黄,与往年的挂职干部没什么两样。
“真有本事的,上面才不会往下派呢。”村民甲议论道。
“真有本事的,派也不会往咱这儿派。”村民乙附和道。
西岭村虽然贫穷落后,村民们却并非不懂世故,他们知道该怎样和冬柏这样的挂职干部相处。
因此,无论冬柏张罗什么事,开会也好,植树也罢,出面的始终只有那几个抹不开面儿的村干部。
等到冬柏挨家挨户走访的时候,村民们倒也配合,笑着迎进屋,笑着让上座,但是聊起具体问题具体想法,都啥也不说。
“感谢党委政府,感谢领导,没什么困难,都挺好的。”
大多数村民都这样打哈哈。
如果冬柏看不出眉眼高低、继续追问,他们就会翻出往届市领导都解决不了的历史遗留问题,然后假装期待冬柏能为他们想出个好主意。
还有些脾气不好、或是思想偏激的,干脆连冬柏的面也不见,就只是隔着院门吆喝:“净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能解决个屁呀?”
碰的钉子多了,冬柏的工作积极性似乎有所降低。他不再主动寻求与村民沟通的机会,而是大部分时间都猫在村里给他腾出的办公室兼宿舍,有时甚至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人影。
村民们于是议论起来,说每个来挂职的都把口号喊得山响,到最后都他娘的一个熊样儿。
接下来的两个月,冬柏倒是经常在村里露面。谁也不找,谁也不用陪,就他自己,有时在村民家房前屋后转悠,有时扫扫街道、捡捡垃圾、掏掏水沟。
有村民背地里嗤笑:“就知道做表面文章。”
还有村民当面嘲讽:“领导,用不用我帮你拍张照?”
冬柏对这些冷嘲热讽毫不计较,依然故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村民无意中发现,冬柏借着扫街道捡垃圾掏水沟的机会,搜集了大量废弃的塑料棚布、破碎砖瓦,以及纸壳、木条、麻绳、铁钉等杂物。
“他搜集这东西干啥?”村民们私下嘀咕道。
“这哪是来给咱扶贫的?分明是来捡破烂儿的。”
“瞅这样儿,家里可能比咱还困难。”
“拉倒吧,越是这样抠小钱儿的,家里趁得越多!”
没人想去打听冬柏搜集这些东西的真正用意,但是说过笑过之后,村民们对冬柏的这种行为开始生出抵触情绪。
“就算是废品,那也是咱村儿的废品,他不能想拿就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纷纷行动起来,争着抢着扫街道、捡垃圾、掏水沟,但凡发现一丁点儿不属于大自然的东西,都要立刻捡拾回家,生怕被外来者冬柏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