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正在愁要怎么回答，最近几年她每次回家，都会被安排各种这样的“鸿门宴”，实在是应接不暇，过年放假也没比平日轻松。正在想办法回绝，恰巧电梯到了，宋清赶紧跟闫老师告别，“闫老师，多谢您邀请，我到家啦，新年快乐！”

闫老师可不打算就此放过，连忙说，“宋清说好了哈，我到时候也跟你妈妈说。”

宋清开了门，房子里暖气很足甚至有点不透风，一屋子都是饭菜的香味，闻这味儿，宋清中知道肯定是在炖海带猪蹄汤。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老房子，宋清在这里一直住到高中毕业。她进了门，朝着厨房看去，母亲围着围裙在备菜，手机里放着“蒋勋读红楼”，两个灶台上都放着大锅，一个高压锅吱吱作响，一个蒸锅冒着白烟。厨房的窗台上还挂着几条香肠，这是家乡的传统，每到过年过节，家里都会灌香肠。

厨房里热闹得很，母亲根本没注意到她回来了。宋清觉得好笑，这厨房里叮铃桄榔好不热闹，母亲怎么听得清手机里的说书。

她回房间放下行李，走进厨房，看到母亲刚切好的香肠，伸手拿起一片。母亲赶紧打了一下她偷偷摸摸的手，笑着骂到，“洗手了么？”

宋清被打疼了，缩回手，说，“这就去洗。”

妈妈笑呵呵地说，“多大人儿了，还是不记得回家先洗手。”

宋清在厨房的水槽边洗手，顺便看了看母亲的杰作。除了灶台上的两口锅里炖着的东西，母亲已经切好了几个卤味拼盘，还炸好了酥肉。

宋清连忙说，“就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多？”

“你懂什么，菜多才有过年气氛。”

“吃不完是不是又得浪费？”

“吃不完就放冰箱，留着慢慢吃。”

又是每年一次的对话，说也说累了。

宋清头疼，“说了多少吃了，别吃隔夜饭，亚硝酸盐超标，吃了致癌。”

母亲笑着打趣，“别以为你学这个专业的就可以在老妈面前得瑟，老妈吃了这么多年了，身体健康得很，不用你操心。”

宋清摇摇头，准备离开厨房。

母亲赶紧说，“不准走，你以为回家就能当翘脚掌柜啊，赶紧帮忙干点活儿。”

宋清挠挠头，说，“我怎么帮啊，这我也不会啊。”

母亲抬头看着她，“你不是高材生么，做饭这么简单，学不会啊？”

宋清想了想，有道理，学一学兴许以后能做给季重楼吃，她试探性地问，“妈，咱今年有鱼么？你教我做鱼吧？”

母亲觉得奇怪，这个人从来对做饭没什么兴趣，今年居然主动问起，她指了指案板旁边一个红色塑料口袋，说“今天现杀的鱼，准备做酸菜鱼，你来搞？”

她赶紧拿过塑料袋，打开一看，一阵鱼腥味蔓延开来，这鱼刚死不久，打开袋子的瞬间还有反应，摆了几下尾巴，溅了宋清一身污渍。

母亲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白色毛衣已经沾上了污渍，赶紧说，“你看看你，一天到晚不注意，还这么爱穿浅色衣服，赶紧去脱了，自己洗哈，我今年手破了不帮你洗你的脏东西了。”

宋清赶紧拉起母亲的手，看到她手背上一条条皲裂的痕迹，她赶紧问，“这是什么？冻疮？怎么这么严重，往些年没有啊？”

母亲抽回手，继续切菜，解释说，“去看了一下，医生说是神经性皮炎，跟精神紧张有关系。”

宋清一脸不解看着她，“精神紧张？你紧张什么？毕业班压力大？”

母亲点点头，说，“可不是么，上一届考得不好，这一届校领导给了很多指标。”

宋清嘟着嘴，说，“你都快退休年龄的人了，还去搅和什么啊，把自己压力搞这么大。”

母亲笑着说，“我要是跟你那英语老师一样，有孙子带，我立马不带毕业班了，安安稳稳上课。”

宋清也不想自讨没趣，赶紧说，“你呀，劳模的命。” 赶紧溜出了厨房。

母亲笑着骂到，“你不是要学做鱼么？怎么这就溜走了？赶紧给我回来。”

晚上母女两个人坐在饭桌前，一个大圆桌子上摆满了菜，硬是一点空隙没留下。母亲把电视机打开，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她也不看电视，只是拿着手机笑嘻嘻地回信息。这一晚上，她的手机消息就没断过，一直有人发信息来给她拜年。宋清知道这会儿是发消息的高峰期，以免重要的人看不见她的信息，她早早就把该问候祝福的人都问候过了，此刻只想踏踏实实吃了饭。

母亲带着老花镜，动作有些笨拙，碰到打文字有点费力了，她就按着语音一段段发，有时候连续几条长语音发出去。

宋清自顾自地吃饭，调侃到，“优秀教师王女士，您能不能消停会儿，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你说的。”

母亲笑呵呵抬眼看她，说，“你说这自从有了微信，过节吃饭回不完的信息，一直就在这手机前。”

宋清也笑，“可不是么，催生了多少网瘾中老年人。”

母亲也没搭理，继续用手机回着消息。宋清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她发出去的消息基本都收到了回复，就季重楼还没有。

宋清心想，“他在干什么呢？今晚他也在家过年么？”

说来又是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宋清点开季重楼的朋友圈，最近一条更新只是一条学术会议的新闻。宋清可从没谈过这种恋爱，以往都是对方逼得紧，怎么自己也会有朝一日沦落到这种地步，“一物降一物” 宋清心里想。可跟季重楼是在谈恋爱么，季重楼也从没承认过他们俩的关系，可如果不是谈恋爱，又是什么呢？想到这里宋清觉得头疼。她表情失落地回过头来吃饭，母亲的老花镜挂在鼻梁上，抬眼看了看面前低落的宋清，这才放下手机，问了句“ 怎么了？看到你妈这么忙，你没人问候，觉得失落了？”

宋清憋嘴，说，“是啊，您桃李满天下，我啊就是个一身铜臭的金融狗，自然是没人问候我。”

母亲笑着说，“所以我说，早点找个知心人，爱你关心你的，不至于这过年过节这么寂寞。”

宋清把一块香肠塞到嘴里，慢慢飘出一句话，“哪儿那么容易找知心人，要不是看不上我的，要不是我看不上的，两情相悦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儿。”

母亲表情认真地问，“宋清，你是不是看上谁了，对方没看上你？不应该啊，你虽说不是什么美女但也模样端正，重点是又会赚钱又聪明，谁眼光这么高？”

宋清噗嗤笑出声，说，“妈，也就你把我当个宝。”

母亲拿起她的碗，给她舀了一晚猪脚汤，说，“幺姑儿，要说你真哪里还有改进空间，就是太瘦了点，你看看你，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宋清接过碗，喝了一口，无奈摇头，“胸大才叫女人味啊，是不是太狭隘了？”

母亲又说，“你知道这栋楼里多少教师家属可盯着你呐，你要再不带个人回来，你妈我可真要忙不过来了。一天天动不动就被拉进群聊，一言不合就发男生照片在群里啊，我五花八门理由都用尽了，可是替你挡了不少。你自己最好还是抓紧点。”

宋清笑着说，“要不说还是王老师优秀呢，替我挡了多少孽缘啊。”

母亲踢她一脚，说，“少在这里嬉皮笑脸，你呀，别一天只顾着工作，什么时候还是多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你一个人常年在外没人照顾，我也总是担惊受怕。”

“担惊受怕的是我好么，你老人家一直一个人，我真是不放心，你还是赶紧寻觅寻觅老伴儿吧。我看楼下那个张老师就很不错……”

“吃你的饭吧，一天到晚没大没小。你妈我好得很，用你操心。” 母亲说着又踹她一脚。

“妈，我跟你说过，我对结婚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就单纯不相信婚姻这件事儿，你懂我说什么吧？” 宋清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