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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微酸(73)
作者:烟花海棠 阅读记录
一口气浮在胸膛不上不下,路莱壮了胆子,从地上捡了个还留着三分之一橘子汽水的塑料瓶,拧开瓶盖儿,趁人不备,一股子朝白瘦小男生背后泼去。
泼完便跑,周围人多,小男生转过来也搞不清始作俑者,气得跳脚。
远远的,路莱听到他破防的粗口:
“他妈的!谁?谁拿饮料泼老子?”
🔒50.像是揭晓一个谜
路莱没忍住把事情的真相向宋荻野汇报。
同学的劝告,男生的恶劣行径,以及泼橘子汽水的解气报复,喋喋不休,情到深处,让口水呛了气管。但宋荻野对以上种种似乎并不感兴趣,注意力只在路莱如今脾气见涨上,一边帮她顺气,一边似笑非笑:“不错,胆子变大了。”
说完以后,便不再接话。
后来两人去杂货店街买东西,拨弄着鸡毛掸子丰满的羽毛,路莱兜兜转转还是讲回刚才的话题:“荻野,你是一开始就看出有猫腻,所以才不搭理他吗?”
倒不是拱火,是单纯的困惑。
“不是。”
回答干净利落,宋荻野夺了路莱手上的鸡毛掸子去收银台结账。
今天是两人约好要去秘密基地打扫卫生的日子。
碍于秘密基地条件实在艰苦,冬冷夏热,爬楼梯还常常会让路莱小腿酸胀,除了春秋两季,两人去那里的频率已然骤减,但为了避免积灰,每月也固定抽一天专程去做扫除。
“只是讨厌而已。”她说。
很久之后,当高考场外那个男人失智似地向她进行攻击,口无遮拦地将她的过去全部抖露,掀起硕大的波澜的时候,路莱再回想起那句“只是讨厌”,ᴶˢᴳ才忽然有了汗毛直立的惊惧。
而现在,当所有尖锐的疼痛还仅仅是暗涌,路莱所做的也只是为宋荻野淡然的表现而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超担心你被蒙骗的。”
“拜托,”宋荻野很无语,“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吧。”
说起来路莱确实是很容易被骗和被辜负的性格。
她太好说话,又总是对一切报以善意,于是从小学开始就经常被人当成人傻钱多的大小姐,没脾气到连自家的妹妹也要踩在她脑袋上对她呼来喝去,让宋荻野一度十分操心她。
两人提着买来的工具出了杂货店,准备去街头新开的奶茶店买些饮料。
忘了具体是何时开始 F 城也刮起了“奶茶风”,各式各样的连锁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价格也是节节高升,虽然两人还是最钟意校门口的“好滋味”,但总归少不了尝鲜的好奇心。
推着单车走过去,远远便听见奶茶店门口的大音响放着激昂的音乐,开业酬宾,第二杯半价的醒目横幅下,排着长龙。
为了不让路莱晒太阳,宋荻野专门把单车停在了阴凉的地方,要路莱坐在单车上等她。
走之前,路莱强硬把钱包塞给她。
“我来我来。”
出钱出力从不含糊,一把将钱包塞进她的衣兜里,振振有词。
“你出力,我出钱,天经地义。”
架不住她的坚持,宋荻野只好给面子带走她的钱包。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一张过塑后硬邦邦的 A4 纸猝不及防横在了路莱面前时,因为钱包不在身上,她有幸躲过一劫。
来者是一对穿着破旧的中年夫妻,手持的 A4 纸上打印着几行大字——您好,我们是聋哑人,因为无法说话,与社会沟通困难,所以找不到工作,希望社会可以奉献一份爱心......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对着路莱单手比划,他旁边戴着头巾的女人连忙向路莱展示出两张残疾证明。
兜里空空帮不上忙,不懂手语的路莱只好尴尬地做摆手姿势拒绝。
“呃呃呃!”
中年男人不理解,还在继续把牌子朝她脸上怼,手指一遍遍划过:请捐助 30 至 50 元的黑体字,模样迫切。路莱心急火燎,只好拉开书包,准备掏出纸笔跟他沟通。
没想到队伍中的宋荻野远远注意到了这一幕,直接掉头赶过来,挡在路莱面前,表情严肃。
“干什么的?”她问,语气干涩。
“没什么,只是听障的残疾人。”见她如此警戒,不想生事的路莱连忙指着中年男人递过来的牌子解释,“你回来也好,把钱包给我吧。”
可宋荻野并不听话,面色凝重地看了看牌子内容后,顺手冲中年夫妇比了几个复杂的手语。
她是懂手语的,路莱没想到,来要求捐助的夫妇也没想到。
刚才还很迫切的中年男人不再发出“呃呃”的声音,似乎是为她懂得手语而感到尴尬,像打蔫的鹌鹑,定定站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奶茶也不买了,宋荻野冷哼一声,跨上单车,载着路莱头也不回地离开。
“假的,他们不是真残疾人。”
许是见路莱困惑,骑走一段路程,宋荻野主动挑明。
“我刚才只是用了稍微复杂点的手语跟他们沟通,他们都没看明白。”
“啊,”路莱恍然大悟。“不是有残疾证吗?”
“你该不会不知道天桥下到处贴着‘办证’的小广告吧,帮助残疾人是没问题,但是一来就指明捐助金额的,多半都是讹人。”宋荻野叹气,“看吧,你还担心我呢,现在谁知道谁更容易被蒙骗了吗?”
一针见血,路莱耳朵发烫,连忙转移话题。
“原来你还懂手语呢?”
“小时候自学过一些。”
“自学?以前你家里有聋哑人吗?”
......
宋荻野整个人似乎僵硬了,路莱能感觉到她的肌肉骤然紧缩。气氛变得很紧张,像被木塞抵住出口的玻璃罐,透明的压抑。
“对不起。”她唇缝里轻轻滑出这句话,小心翼翼,像是梦呓。
“有什么对不起,”感知到自己情绪过激,宋荻野默默抚平手指上直立的汗毛,长吁一口,“家里以前是有个聋哑人,不过已经死了。”
“我不该讲这个的。”
路莱对宋荻野身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单亲,随母姓,但路莱不是傻子,她不过问不代表她对宋荻野家庭的怪相没有任何察觉。
“没什么,又不是大事。”
不想让路莱觉出破绽,宋荻野耸耸肩,主动破冰。
“要不等会儿教你几个手语?省得你以后再受骗。”
她确实教了路莱几个手语,在秘密基地打扫完清洁之后。
两人靠在天台边吹风,她热情地依次比划出如下手语要路莱铭记——不要,没有,走开,我很忙。
“呃,”路莱提出质疑,“还有没有别的?”
被一口回绝。
“别的没有这个实用,好了,教太多你记不住,回家吧。”
但她还是有私心的,送路莱到了小区门口,告别的时候,又默默对着路莱比了个隐晦的手势——一手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
“这是?”路莱没看懂。
“明天见的意思。”
宋荻野笑,秘密的暗号,她利用认知的差距在肆无忌惮地传达自己无法见光的心思,自以为是向不会发出回响的湖面投出她的石子。
“快回家吧,再见。”
从中体会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学习手语的快乐,她并不知道,路莱的妈妈曾经是个特教老师。
那个暗示,冥冥之中还是会有回应。
另一件事也是这么歪打正着般发生的,在不久后的一个傍晚。
那天宋荻野正和宋雨丽在家吃着晚饭,披着一件旧夹克,头发蓬乱,两只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的刘小丽耷拉着脸专程上门诉苦。
这样的桥段不是第一次发生,她那个开大货车的老公和她关系紧张得很,不回家还好,只要回了家就是三天一吵,偶尔两人也动手,你推我,我抓你,搞得家里锅碗瓢盆满天飞。
有一次宋雨丽上她家去借电磁炉,无意撞见了夫妻俩闹矛盾的尴尬场面,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刘小丽带回家安慰完后,废品同盟正视升级成苦难闺蜜,宋家也成为刘小丽的暂时性避难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