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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微酸(61)

作者:烟花海棠 阅读记录


最后宋荻野几乎是被狗腿提出去的,人家把她往工地外一丢,转头对看门的人指桑骂槐道:“瞎呢!什么玩意儿都往工地里放,出了事你负责啊?”

看门的人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头,点头哈腰送走了狗腿,又于心不忍过来安慰始终守在门口不愿意走的宋荻野。

“小妹崽,回去吧,你不闹,钱他们到时候会给你的。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实话讲,你非这样闹一通,他们说不定能给也要再拖个十天半月。”

“可是他们都已经欠了很久了。”宋荻野气得很,“我打赌,我妈肯定也来过不止一次。”

“那又有什么办法?你胳膊再硬能拧得过大腿?”

“那就这样?”

“那不然咋样?”老头见她实在倔强,倒回去,从门卫板房里抓出一把葵花籽硬塞到她手里,开解道,“这个社会现在就是这样的,你还小,好好学习,争取以后改变社会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要不说“好好学习”,宋荻野还不至于那么窝火。

这不就明摆着让她弄清楚,她宋荻野干啥啥不行嘛。

宋荻野藏怒宿怨,走的时候把鞋踏得“啪嗒”作响,被她随手装在衣兜里的葵花籽一边走一边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衣兜都给掉空了。尽管浪费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但宋荻野还是有些惋惜。

刚好这时路莱发了一条信息——“我做了蛋糕,你喜欢草莓味还是榛子味?明天我带过来一起吃。”

不知怎的,那种最开始因为真假“巴黎世家”而产生的心烦意乱又回来了。

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好?成绩好,家庭好,身世清白,还可以穿昂贵的衣服,可以做蛋糕?相比之下她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被人从工地赶出来,因为损失了一把葵花籽而唉声叹气。

宋荻野实在想不通,小棉花糖到底为什么要走向如此差劲,落魄到除了拳头一无所有的她,烦闷的情绪叫人窒息,她干脆地拒绝掉了这条信息。

“明天有事,不来了。”

要说路莱不失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句“不来了”刺眼得很,原本路莱正在给做好的纸杯蛋糕做最后点缀,见了这句话,手一抖,巧克力彩针撒了一桌。

“哦哦,姐姐笨蛋。”

一旁探头探脑的路心贝因为她的失误而欢呼起来,小丫头把自己刚做好的花里胡哨小蛋糕举过头顶,冲着路莱和方蕊洋洋得意道:

“我宣布,路心贝的蛋糕才是第一名!”

“悠着点儿,”方蕊笑着给路心贝拍了张照片,宠溺道:“我的第一名。”

这是回 H 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方蕊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手工烘焙体验坊,路谦和却以工作为由推辞。近来,两人的关系相当紧张。

因为派路莱去“打探情况”这件事,方蕊确定了路谦和的应酬场合不缺莺莺燕燕,本想跟路谦和好好说道说道,结果回家后的路谦和比她还上火。

“派人来‘提醒’我,方蕊,真有你的。”

路谦和把领带揉成皱巴巴一团,扔到床上。

“身正不怕影子斜,咋啦,你应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方蕊为他的言行非常不悦,“路谦和,我发现你这人现在真的特没良心。我多跟你说几句话,你还要关机了。”

“拜托你弄清楚,你住的房子、开的车子哪一样不是我谈单子谈出来的?生活就是这样,方蕊,你我不年轻了,实在没必要像谈恋爱时候一样吹毛求疵。”路谦和不想理她,把外套随意一扔,就要去卫生间洗漱,“你要是看不惯,你就赶紧带着贝贝回 H 市去,眼不见心不烦。”

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方蕊在哭。

路谦和话不多,平日也不爱跟人红脸,酒劲上头说哭了方蕊,思虑半天后是有些愧疚,又上前去揽住方蕊肩膀,换了语气:“好了好了,以后我注意分寸就是,你也不必成天想那么多,想方设法让路莱盯着我。”

说出“路莱”两个字,一个新念头忽然在他的脑海里萌芽——

他优秀的养女,漂亮,聪慧,大方,识体,身边知情的,不知情的朋友都说:这么好的姑娘将来准会有出息。那么......培养一下她,就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了,毕竟事业得有人继承,老婆的那里也需要定海神针。

“等路莱再大一点,我就带路莱跟我一起谈生意,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路谦和说。

当然,16 岁的路莱还不知道她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认真学习,和善待人,她的人生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至于流转在酒局里,陪那些油腻的人周旋,敬酒,说着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奉承言语,被人揩油还得满脸笑嘻嘻,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现在困扰她的是这个奇怪的宋荻野,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提着蛋糕回家后,她忍不住追问宋荻野:“你有什么事?”

宋荻野回她两个字——“破事”。

路莱下意识地感觉宋荻野可能又要去跟人家打架了,不知怎的,宋荻野身上就是透露着一种小兽般的勇猛劲儿,路莱有些担心她,又忙不迭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什么叫‘破事’?你是不是要去跟人打架啊?”

“我......”

此时此刻,刚好在单元楼下想方设法藏武器的宋荻野想不通路莱消息为何如此灵通,怎么她刚在外面捡了一根钢棍准备明天拿着去找包工头要钱,就被路莱算了个一清二楚。

“我是去要钱。”她脱口而出。

“你去哪里要钱?要什么钱?”路莱还不依不饶了,“危不危险?我能不能帮忙?”

“这关你什么事?”宋荻野又开始不客气了,“小姐,如果你家不是开工地或者做催债公司的,那你就别来添乱了,穷人讨生活的难处你是没法理解的。”

没等路莱回答,她就干巴巴挂掉了电话。

虽然本意是劝退路莱,但她话里透露的信息倒是给了路莱可乘之机。

“工地”、“催债”、“讨生活”,三个关键要素,路莱大概可以从中推算出某个工地欠了宋荻野家里钱,以至于宋荻野不得不自己大张旗鼓去讨债。

于是翌日一早,路莱就背上书包出了门,开始一处一处造访附近正在施工中的工地。

她很有礼貌地问每个门卫:

“你好,请问今天你们工地有人来要钱吗?或者,最近有没有人来要钱?”

门卫们虽然高矮胖瘦不一,但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是出奇的一致,瞪大眼睛,皱着眉头——“ᴶˢᴳ啥?”

得到复述后,他们只当面前这个姑娘是睡晕了头。

“没有没有,你快回家去吧。”

屡屡碰壁让路莱从一开始的斗志满满变得垂头丧气,她一直努力到下午,才终于遇见一个见了她像见了救星的白发老头。

“你认识她是不是?!”

得到肯定回答以后,老头激动地要跳起来,

“我的老天爷,你快去劝劝她,她已经提着钢棍进去一会儿啦!拦都拦不住!”

老头夸张的样子仿佛宋荻野不是讨钱而是寻仇的。

实际上宋荻野在办公室的样子一点也不威风,她来的时候也就抱着一个想法,这钱要不回去,她就不活了。

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人要抱着最惨烈的想法去做事,才会真的体验到“有志者,事竟成”的快乐。宋荻野第一次朝“狗爷”挥拳头的时候就是这样,双眼血红,满脑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不要激动,有话都好商量啊!”

眼看着办公室里的玻璃茶几让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棍子干碎,四溅的玻璃碎片将小姑娘的胳膊和脸划伤,小姑娘却毫无顾忌,活似一尊地狱修罗,包工头吓得大气不敢喘。

什么疯子啊这是,区区六千块钱,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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