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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微酸(53)
作者:烟花海棠 阅读记录
视线锁定在一班第二排第五个人身上。
一直锁定,从转体运动到放松运动,音乐由激昂变为舒缓,学生们排着队离开操场,在脚步迈出仿真草皮的那一刻忽然散乱成跳动的星火。
左一队,右一群。
宋荻野看见矮个子挽住了路莱的胳膊,她们似乎是要一起去厕所。
她默默地跟在了她们身后,等到她们一齐来到人头不再密集的走廊,宋荻野猛地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矮个子的领口,在路莱的惊呼声中,她发力将矮个子狠狠抵在了光洁的瓷砖墙上。
始料未及的矮个子吓得脸色苍白,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恶狠狠的宋荻野,因为力量悬殊,她的挣扎显得无比徒劳。
“我警告过你。”
眼前的宋荻野拳头带着风,已经直愣愣朝着她的脸颊而来。矮个子害怕极了,可她挣不开宋荻野的束缚,只能紧紧闭上眼睛。
还好有个人为她接住了这一拳——路莱。
“你为什么要打人!”
路莱的脸红得像九月里熟透的苹果,她死死抱住了宋荻野的右胳膊,整个身体都因与宋荻野角力的关系而颤抖。
原来小棉花糖也是有力气的。
宋荻野侧过半个脸与她对视,只觉得她卯足力气将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样子好蠢,好像拔河过程中不服输的运动员在死撑。
“请你放开她。”
在这种时候小棉花糖竟然还保持礼貌,她龇牙咧嘴地吐出这样的话。
真是够了。宋荻野想:该说她善良还是愚钝?或者,说她意外很了解自己吃软不吃硬的个性?
好吧。
宋荻野泄了手上的力气,将面前早已噤若寒蝉的矮个子松开。重获自由的矮个子立马挂着泪躲到了路莱的后背,脸上最初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
“你也放开。”
宋荻野提醒面前那个还挂在她胳膊上满面通红的小棉花糖。
小棉花糖如梦初醒,两只手又立刻转化成母鸡护犊的样子,将矮个子紧紧挡在后面。
“你为什么要打人?”
她再次提出那个问题,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
路莱的害怕被宋荻野一眼看穿。宋荻野觉得很玩味,那么害怕干嘛还要挡在前面,是没听过大难当头各自飞吗?
“以牙还牙。”
她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矮个子在回教室的路上一直抱着路莱的胳膊哭,这让她们一度成为走廊上的焦点。路莱的脑子乱哄哄的,她不明白那句“以牙还牙”的具体指向,更不明白为什么短头发女生在吐出这句话以后就转身离开了。
这就像个猜谜游戏一样,让她甚感心烦意乱。
教室里,她们刚坐下,其余的女生们就围了过来,紧张地询问事情的经过。
“那个宋荻野怎么这么恐怖?”
走廊毕竟不是个隐蔽性良好的地方,再说发生的事情也不算小,耳风早就吹到了每个班级里。
“我要跟老师说,”矮个子抽抽噎噎,“她就是条疯狗!”
“还真是,逮谁咬谁的疯狗!”
“该死的疯狗!”
大家跟着矮个子的节奏一起骂骂咧咧起来,从众不可怕,冷静思考的路莱在这一刻反而像个异类了。
“吴佳,那个人刚才说的以牙还牙是什么意思?”
她问。
一股不易察觉的诡异席卷了刚才还热闹的人群,一切欢愉瞬间停滞。
“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矮个子吴佳终于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了。
你看,人们对作恶永远有着无穷无尽的理由,可能是为了你,也可能是为了别人,可能是因为受害者的出言不逊,也可能是因为受害者穿着她们不喜欢的颜色的衣服。
只要有了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龌龊就不那么龌龊了,龌龊也可以被装点的美好,被歌颂成“正义”。
当初印第安人就是被这样屠杀的,不是吗?
“吴佳,你不用为了我去这样做的。”
路莱觉得眼皮很重,她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不至于暴露自己的心神不宁。
“不用为了我去拜托那么多人一起对付宋荻野,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危险里,好吗?”
她握住了吴佳的手,语气柔和得像三月的暖风。
其实她也同样虚伪,同样冠冕堂皇,她说不出难听的话,无法就此放任那个美好的路莱形象在众人面前轰然倒塌。
这叫恩将仇报吗?那个人在温嘉鸿的道德绑架中解救了她,她却无声地纵容孤立和恶意对那个人进行侵袭。
但好在她还有一些能挽回的。
“还是不要告诉老师的好,毕竟宋荻野也受到了整蛊,要是她对老师和盘托出,你们都会被牵连的呀。”她说,义正言辞,像是一个圣母,“以后也不要再那样对八班的宋荻野啦,你们现在也知道了她的个性,人没必要和疯狗过不去,不是吗?”
真是奇怪,路莱也很无奈。她明明是个温柔的人啊,对所有人都温柔的人。
为什么她的狠话偏偏都留给了宋荻野。
救她于水火的宋荻野。
🔒36.别闹,我睡觉
像苍蝇飞舞一样小打小闹的恶意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孤立。
是两人三足,剩下的那个人即使不参加游戏,也绝对不会跟宋荻野抱团的孤立。
好在这对宋荻野来说不算什么。
她又可以理所当然的孑然一身了,不会再有人突然冒出来问她:“你穿的衣服是不是巴黎世家”,也不会再有人找她一起去卫生间了。
她也许早就在等待这样的孤立。
班里女生从她旁边的时候悄悄骂了一句:“疯狗。”
在她抬起头之前她们就跑开了,留给她几个穿着校服的,高矮胖瘦不一的背影。宋荻野默默注视着那些勾肩搭背,跑起来蹦蹦跳跳地女孩们,也懒得追,她有一种自己一辈子也追不上她们脚步的错觉。
也许她的人生停滞得太靠前。
但就算这样日子也是要过的,不是吗?
疯狗有什么不好,疯狗至少不会像病狗一样任人凌辱,疯狗至少让人知道,你敢碰它,它就敢咬烂你,就这么简单。
近来,F 城的夜晚不算太平。
街巷里忽然发生了好多起飞车党抢劫事件,骑着轰鸣摩托的罪犯大摇大摆,一把揪住路人的手包或是金银首饰,夺走,再伴随着闷臭的尾气扬长而去。
社会上一时间人心惶惶,连老师也开始告诫学生:“晚上八点过后就不要单独出门了,尤其不要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场所,不然小心哪天自己也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讲台下的同学们忽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学生们总是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而发笑,老师推了推厚重的框架眼镜,语重心长。
“不要不当一回事,也不要心存侥幸,有的事情不发生则已,一旦发生,后悔也来不及。”
宋荻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话转述给了宋雨丽。
“晚上不要去夜场做保洁了。”她埋头嗦面条,发出一声轻微的“哧溜”声,“那个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的,再说,来回也不安全。”
宋雨丽为女儿的话惊了一惊,不知从何时起,女儿说话愈发老练起来,少女应有的天真和单纯在她的身上已经了无踪迹。在回答女儿的问题之前,她很无奈地笑出声来:“我一没金项链,二没名牌包的,人家抢我干啥?”
宋荻野依然严肃。
“看你一个女人势单力薄,也可能会把你堵在巷子里搜身。”
宋雨丽不知道这一身怪里怪气的成ᴶˢᴳ年人姿态是宋荻野哪里学来的,她不太喜欢女儿用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于是她下一秒便站起身来,把碗丢到水槽里。
“小孩子好好学习,不许管大人的事。”
小孩子不许管大人的事是一句历史悠久且海纳百川的说教词,任何大人不想说的,不想听的,不想讨论的,都可以用它来作为结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