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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回忆录(42)
作者:初雪利酒 阅读记录
不知是因为太过炎热,还是情绪太过激动,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仿佛传递着阵阵哭腔。
“那去年,去年爷爷奶奶出车祸的时候,打电话让你来医院见最后一面,你为什么没来!你当时明明答应的,明明答应了要来的!可当时他俩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我一个!你知不知道,医生说他俩为了等你来,明明已经不行了还要一直撑着……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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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刘家父母葬礼上。
“筠筠!刘芷筠你给我站住!”
惨白的灯光充斥着宽敞的葬礼大堂,大堂中央摆放着两位老人的巨幅照片供人们吊唁,头发花白,看起来很慈祥。来者都身着黑色,手握黄白两色的菊花,戴着墨镜,看不出神情如何。
这里的人多是刘长河在生意上的伙伴,来这儿的目的也是各怀鬼胎,有人想要巴结,有人想要刺探……真正会为了老人流泪的又有几个?
刘芷筠穿了一身黑色长裙,坐在巨幅照片的旁边,这几天她已经流干了眼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看见他们故作悲伤的姿态就觉得恶心。
还有他的父亲,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她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想要冲出这个令她作呕的地方,却被身后的父亲叫住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懂事一点!”
“我不懂事?我不懂事,是谁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是谁陪着爷爷奶奶走到最后的!你倒是懂事,你这个懂事的好儿子当时在哪呢!”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刘芷筠挨了一耳光。
“你再给我闹!小李!把她带到后面去!”
“滚!我不要你们管!”
……
“如果当时不是我自己要求来这里读书,你是不是在妈妈走后没多久就准备把我送ᴶˢᴳ到国外去?把唯一的拖油瓶送走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碍你的事业了对不对?”
刘芷筠说完这句话以后,发出一声绝望的轻笑,她转身面对着天台的远处,从六楼的位置看出去,可以望见校园以外的群山。她低下头扫了一眼楼下的情况,看见密密麻麻的人把这里团团围住。
她知道,从这里跳下去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于是在大家都没有防备的下一秒钟,她突然转身冲过了围在她身边的同学、老师和父亲,从天台的另一侧纵身跃下。
“筠筠——”
“刘芷筠!刘芷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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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青青你怎么了!你醒醒!”
秦旸大喊到。
🔒医院
警车和救护车的呜鸣声相继略过了一鸣中学所在的社区街道,红蓝相间的灯光夺目地争相忽闪着。
住在附近的居民还不知道在这个临近高考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引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于是纷纷趴在自家房子的窗台上饶有兴致地望着几辆车驶入了一鸣中学的大门。
“周天青!周天青同学!醒醒!”校医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掐着周天青的人中,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不过看起来毫无作用,“可能是在这大太阳底下站久了有些中暑,也可能是刚刚受到了惊吓,先把她带到阴凉处,尽快送医院的好。”
天台的另一边,在刘芷筠刚刚跳下去的地方,还瘫坐着一位哭得声嘶力竭的父亲。他努力地想要爬起来,想要马上飞奔到楼下,甚至想要对抗地心引力,直直地冲下去接住他的女儿。
可不知为何,他无论怎么用手去支撑他的身体,却都起不来,双腿仿佛瞬间失去了知觉一般匍匐在地上。
董事长助理、得知情况后的一众校领导,都纷纷赶往这个天台要来搀扶刘长河,可他一边不断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怒吼着拒绝了任何人的好意,一边仍不断尝试要自己站起来。
就好像是一位突然得知自己患了重病的人,想要竭尽全力地向周围人证明自己的身体明明还是健康的,却又无能为力。
仿若这是他人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
可就算他没有下楼,最后的结果也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刘芷筠已经身亡了。
当那辆唯一的救护车只载了周天青一个人呼啸而去的时候,刘长河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明理楼的一楼,只剩下了一众校领导和警察在紧张布置着这件事情的后续。
他们的声音明明不大,可还是升上了六楼传到了这位父亲的耳朵里。冰冷而刺骨,与这初夏时节正午的阳光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秦旸同学。”过了好一阵,张守诚终于冷静下来,他把默默呆在一旁的秦旸拉到远处,“你是参与了这整件事情的学生之一,等会儿校方领导那边可能会把你叫过去谈话。你也别紧张,不要影响到明天高考的情绪。”
“那周天青呢?”
“她已经送医院了,你不用担心。”
“我是说,她也会被叫去谈话吗?”
“应该吧,看她的恢复情况。”张守诚的神色黯淡下来,“真是难为你们了,高考前一天遇到这样的事。”
“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最后一句话张守诚说得很小声,秦旸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很难过,毕竟是自己教了三年的学生。
“那老师,我可以去医院看看周天青吗?毕竟,是我和她一起经历的这件事,她如果醒了的话,也可以开导一下她。”
张守诚抬手看了眼表:“马上就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下午还有考前培训,你中午还是在学校好好休息吧,周天青那边……”
“可我很担心她!”秦旸紧锁着眉头,没过脑子一样突然对着张守诚喊出这么一句,“我是说,她一个人在医院的话,会害怕的。”
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的张守诚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怎么会不担心她呢?
从高一一开始,张守诚多次看见周天青和秦旸在选位置的时候故意坐在一起,心里就暗暗记下了这两位学生不寻常的关系,之后又从双方家长那里得知了他们俩人从小到大都是同班同学。
但他从未在学校里撞见过他们俩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没听见过其他学生私下里具有八卦性质的谈论;没接到过家长的暗中示意;甚至这两人的成绩,在这样友好的相互帮助下,一直都维持在一个称得上是优秀的水平。
于是张守诚便默认了,他私下在心底里把他们定义为:“没有被冲昏头脑的友情以上关系”。
如果以后,俩人真的可以有缘走到一起,那张守诚为什么要在现在当那个把他们分开的恶人呢?
成人之美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今晚吧,今晚我带你去医院看她。好吗?”
“嗯。谢谢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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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跳到下午六点,秦旸便准时地推开了张守诚办公室的门:“张老师,我们可以走了吗?”
张守诚精瘦的身体被埋没在堆满了学生作业和书籍的办公桌上,听见秦旸的声音后,他迟钝地把头从手肘处抬起来,露出一双有些许惺忪的眼睛,和稍显杂乱的头发。
很明显,他正趁着学生晚餐的时间趴在桌上短暂地休息。
“哦,秦旸你来啦。已经六点了吗?”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一直在处理今天白天的事,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张守诚捏了捏鼻梁,摸索到摆放在桌面上的眼镜戴了起来。
“张老师,您还没吃晚饭吗?”
“来不及了,先去医院吧。走吧。”张守诚拿出抽屉里的车钥匙,对着门的方向抬了抬手。
“张老师,要不我自己去吧。人民医院离学校挺近的,坐公交的话也就三站地,您给我开一个出校门的假条就行了。”秦旸试着建议到,“您还是先把晚饭吃了。”